“是你?”这不是昨晚她误以为城主要杀的那个男子吗,“你怎么来了?”
男子说道:“天凉了,来给城主送件衣服。”他的臂弯间,搭着一件大红加绒镂金披风。
余瑶拢了拢衣衫,方才想起这龙凤城四季宜人,她并不觉得哪里有冷的痕迹,巫霜将阵眼放在自己身上,身子竟然已经被拖累成这样了吗?
“你对城主真好。”余瑶说道。
男子在余瑶面前坐下,摇头说道:“能帮衬她的,她不愿用,倒是我这种没什么用的,尚且还能陪在她身边,若是能帮她分担一二,也是好的。”
“公子真是很会为人考虑,有你与凌护法这样的人帮衬城主,想来城主也是有所考量的吧……”余瑶宽慰道。
男子轻笑道:“余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叫我阿盂便好。凌护法与我,也不过是听城主命令办事罢了。”
余瑶眉头稍挑,那凌正昨晚找他们居然也是城主授意,这城主真是、了不得啊……
不过这男子的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她想了想,问男子道:“你叫阿盂?那个盂啊?”
男子略微点头道:“阮盂,单耳阮,于皿盂。”
阿这……这不就是城门口遇到的那老人让他们帮忙带话的人么……
——
大殿之中,沈芷微微抬起头,视线正好对上巫霜垂眸看下来的微红眼眸。
许多年不见,巫霜还是原来的样子,她靠在椅座之上,莹润修长的手指头在殿内灯火的掩映下泛着微光,柔和的灯火在她冰冷的眉眼之间覆上一层柔光,她率先开口道:“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但魔界已经开始了动作,那些人我若是放出来,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沈芷眼底神色略沉,她冷着嗓子问道:“如何才能为城主分担麻烦?”
巫霜嘴角微扬,露出一些笑意,但这点弧度微扬并没有达到她眼底。她像是叹气又像是在宽慰般说道:“阿芷,回去吧,这场浩劫,他们不需要卷进来。”
“他们不需要卷进来?”沈芷轻笑,“那些还在万魔阵法上守着的兵愧又怎么说?那些在阵法中丧生的人又怎么说?城主的不需要卷进来,到底是分的?”
巫霜阖上眼,挡住眼底的的疲惫之色,“他们原本不会死的,阿芷,我会护着他们,他们不会再出事了。”那些不幸的年轻人,只要走一步便能离开阵眼,可她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利,他们便全都留下了性命,只有阿盂活了下来。但她已经没收了他们这个权利,他们全都不会有事的。
“所以呢,所以这便是你将所有事全揽在自己身上的理由?”沈芷握紧拇指,咬着牙关争道,“从前也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你总是自以为是地做别人好的事情……”
沈芷垂下脸,她qiáng行装上的冷漠终于还是没能撑过巫霜的几句话。那时候她不懂,不知道巫霜的有办法是用自己出局保护他们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了,明明她才是最有资格进问心派的。
可她总是这样自以为是,自作主张替别人打算好了一切,从没想过自己。
“值得吗?”沈芷的肩膀轻轻抽动,她终于装不住眼睛里的重量,放任陌生的温热流了下来,“为了那些人,值得吗?”
“这是我的责任,阿芷。”巫霜像是在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言语之间颇有些对待家中不懂事孩子的的无奈。
“那些人呢,那些和你无缘无故的人呢,你有什么责任保护他们?当年我们离开不要管他们,不也可以吗?你为什么要救?”
沈芷终于将这么多年她压在心里的不甘说了出来,胡搅蛮缠间的自私自利一说出来连她自己都笑了出来,她做了大师姐这么多年,总是在努力做着一个大师姐应该、需要做的事情,却忘了自己私心里其实也是会怨会恨,会小心眼计较的。在这个影响了她前半辈子的人面前,她心中的委屈一下便放了出来。
巫霜睁眼,轻轻抬手做出拭泪的动作,“这是我选的道,阿芷,不要哭。”
沈芷脸上的泪痕被巫霜悄无声息地抹去,但很快便又流了出来,她哽咽道:“我在替你委屈,你怎么都不考虑考虑自己?”
“去问心派那时,我算了一卦,我本就与问心派无缘,但卦象告诉我,我需要过去一趟,因为那边有我的机缘。我原本以为那一卦是我解错了,直到我见到了你阿芷。”
也许那一趟,不是为了停留,也不是为了被记住,只是为了成全一个人。
巫霜单手在空中划过,拢起沈芷垂在脸侧的落发,她抱歉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沈芷抽噎着,她很想自己能说出些什么来告诉巫霜她说的这些不是全对的,就好像她答应着她要记住她并不幸苦一样,但张开嘴,她才发现,她对巫霜,从始至终都并未更多可以说的。从来,都是巫霜在护着她,成全她,她一直躲在巫霜的羽翼之下,学着她的样子成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