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想起,第一次见蓝宇森的时候,她才十三岁,是个下雨天。
那天蓝月刚被封翊耍了一顿,淋了半天雨,心情非常差,回来蓝宅,看到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原本可以相安无事,蓝月着急换衣服,进了电梯已经上到了二楼。
可惜不知道是蓝宇森运气太差,还是蓝月太背,家里的猫忽然从窗户上窜了下来,跳到茶几上,打碎了蓝宇森面前的咖啡杯。
蓝宇森第一次来蓝宅,被这富丽堂皇的地方吓得有些拘谨。
客厅没有佣人在,只有蓝宇森一个人。
蓝宇森看到面前的咖啡杯碎了,褐色的咖啡全往地上的高级白色地毯上流,下意识地捞起旁边一件旧白T恤去擦,怕弄脏了白地毯。
谁想就这么个小动作,撞枪口上了。
那白T是封翊的,被她大小姐当睡衣穿,宝贝得谁都不能碰,连脏了都是自己亲手洗。
站在二楼电梯口的蓝家四小姐听到一楼客厅的声响,随意往后一瞥,忽然大叫着从电梯一旁的楼梯上跑下来,没踩稳,扑通摔了下去,就这样把腿给摔骨折了。
一般人摔跤了会趴在地上痛得起不来,可是这蓝家四小姐却是个怪胎,居然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冲了过来,抢下蓝宇森手上的那件旧白T恤。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蓝月抢下白T,紧张地检查,发现白T此刻已经被咖啡染了一道道褐色的痕迹,冲上来就要和蓝宇森拼命。
等到家里大人和佣人都出现的时候,蓝四小姐已经顺利地把蓝宇森的脸抓花,而她自己也被抬着送去了医院。
隔着这份仇,那个时候整整五年,蓝月都是拒绝和这个哥哥说话接触的,一直到父母出事之前,她和他都像个陌生人。
良久,蓝宇森一直没有出声。
就在蓝月寻思着,自己还是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蓝宇森忽然毫无征兆地开口:“安心可认识蓝正东?”
蓝月心口抖了抖,后背紧张得发僵,手心爬满汗水。
蓝宇森知道她找茅伯查五年前车祸的事情了吗?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蓝正东是谁?蓝总的家人?”
“没什么。”蓝宇森宠溺地伸出手,摸摸蓝月的头发:“以后别叫我蓝总了,和我四妹一样,叫我哥哥吧。”
蓝月压下心里的疑虑,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咧开嘴,甜甜地叫了句:“蓝大哥。”
蓝宇森面上带着笑,心口却发堵。
那个曾经总是对他张牙舞爪,后来做什么都依赖他的女孩,已经死了。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这顿饭,吃得还算不错。
粤菜虽然清淡,但是手艺好,做出来滋味还是不错的,特别是他们的海鲜,不像日本菜,一味的生吃,而是各种水煮煎炸,其实蓝月心里没那么反感。
吃完饭,蓝宇森还是绅士地将蓝月一直护送回了公寓。
这栋公寓楼是L&L的公司宿舍,挺多同事都住在这里,蒋舒舒就是其中一员。
蓝月下车后才发现蒋舒舒正从后面走过来,她自然也看到了蓝月。
蓝月看了下已经走远了的车尾,确定蒋舒舒并没有看清蓝宇森,客气地和蒋舒舒点点头,一起去等电梯。
蒋舒舒住八楼,和公司另外一位设计师住一起,蓝月住九楼,因为职务不一样,公司安排她自己一个人独住,而她的助理周周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也被安排在她隔壁,好相互照应。
蓝月最怕蒋舒舒那张聒噪的嘴,尽量低头看手机不说话。
蒋舒舒可不管,亲昵地揽着蓝月的胳膊,笑嘻嘻地说:“穆学姐回来啦!今天时间还早,要不去我家坐坐?我今天做了几款小点心,你来尝尝。”
蓝月长腿跨进电梯,按下楼层号,礼貌地回答:“下次吧,刚刚出去吃饭有点吃撑了。”
蒋舒舒没有听出蓝月口气中的疏离,按下楼层号后,有些兴奋地抓着蓝月的手:“没关系,来玩儿嘛!”
蓝月微笑,不着痕迹地挣脱被拉着的手:“还是下次吧,我今天有些累了。八楼到了。”
“好吧!”蒋舒舒吐吐舌头,亲昵地和蓝月告别。
电梯门关上,蓝月的笑容瞬间垮下来,每天这样做戏假笑,脸上肌肉好累。
进了公寓门,踢掉鞋子,瘫在沙发里再也不想动。
忽然包里的手机震动,蓝月勉强打起精神,爬起来,翻开包,将手机掏出来,又瘫回去。
握着手机解锁屏幕,点开微信,看到了茅伯发过来的照片。
点开逐一查看,蓝月满意地看着这些照片,嘴角勾起一丝邪魅,微微上扬的眼角更显妩媚。
她抓着手机打了几个字发出去,然后将照片全部删掉,丢下手机,用手挽起头发,去浴室冲凉。
第二天是周末,蓝月没有工作安排,早早起了床,穿上黑色正装,带着大框墨镜,自己开车,去花店选了三束花,往郊区开去。
下车的时候看到车里有一顶周周的鸭舌帽,顺手戴在了头上,打开车门,把后排座位上的三束花抱了出来,往山上走。
天气不错,阳光明媚,渐渐接近秋天,西伯利亚的冷气流已经蠢蠢欲动,空气里似乎能够闻到一丝凉气,尤其是这墓地。
蓝月站在父母和女儿的墓碑前,红着眼眶。
从五年前开始,她从来不过生日,因为她生日那天是父母的祭日。
而今天,正好是这样的日子。
蓝月跪在父母面前,哽噎无语。
她凝视着父亲的相片,伸出手摸一摸。
冰凉的墓碑,凉意沁入指尖,和周遭的烈阳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死亡。
忽然,蓝月听到脚步声,慌乱擦了把眼泪,躲进旁边的灌木后。
来人居然是封翊。
封翊抱着一束满天星,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另外一只手上拎着一瓶上好的葡萄酒。
走到墓前,先是看到那三束花蹙了蹙眉,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将手里的花放到蓝月的墓前,细细端详着蓝月的照片,神情有些悲伤。
大概一分钟过去之后,忽然走到蓝爸爸的墓碑前,毫不介意地坐了下去。
蓝月躲的这个角度看不到封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好像在开酒瓶,然后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两只高脚杯,每杯倒了半杯,醒醒酒,放在了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