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哼了一声,我让你不听话。
他想像对那杯牛奶一样,等她一转身走了就放下,可她似乎也长了心眼,就这么盯着他,盯着他,一直盯着他,盯得他生无可恋,无处可逃。
算了,反正,一闭眼,一张嘴,到底是还是把药给喝下去了。
这不就完了嘛,一咬牙的事儿,犯得着费这么大劲嘛,行行也真是跟他夹缠不清。拿走了杯子,见他又把眼睛闭上了,药里可能是有一些安眠的成份,他又发着烧,恍恍惚惚,总有一些要睡过去的意思。
可又睡不得安稳,似梦非梦的,一会儿,听见门响,似乎是有人进来了,低下了头轻触了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的样子。呼吸就近在了呼吸间。
“怎么还烧啊。”他听见那人低语。他有些厌烦的,想甩开了她,可又觉得那滚烫的皮肤上透过了一丝丝的凉。莫名的舒适。
他一向是最恨旁人惊扰了他的。
可那个沉寂,漆黑的世界里,似乎只有那个声音一再而再的闯进来了。
“三十八度七了……”还是那个声音在说话。
“要不要再吃点儿药啊……”
是她
还是她。
总是她。
一直都是她。
在他那个沉默无边的世界里反复惊扰着他。
“明远东,明远东,你姓明,我姓付,你不认识我,我也不知道你这个人……”
不,我知道,我始终都知道是你,付教练岂止一次的拿出了照片来给我们看,行行复行行,与君相离别……
他的小女儿。
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血亲了。
“她母亲不让我见她……”他笑,“怕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把她带坏了,如果有一天,你们能看见她……记得替我说一声……”
说一声……
说一声什么呢。
其实……
其实……
她的声音便又一次闯进了他的世界里。
“是,付教练欠了你的,可是,他用他的命还给你了呀,他死了,他死了呀,不管他欠了你什么,他早已经是用自己的血和肉,还清了这笔债……”
他死了。
他死了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你们又把念头打到了我头上,父债女还,真是算得一笔好帐,凭什么?我凭什么要替你jiāo这些钱,你的女人呢?你的爱人呢?你的朋友呢?除了到炫耀他们bī死付教练的功绩又做了些什么?你一个蛀虫,苟延残喘,活成了他们手里的工具,以正义之名,一次又一次的行使了那些令人作呕的yīn谋……”还着她,说着,一直说着,冷笑了一声,“你还要算个人,还算个男人,还有一点知觉,你就gān脆死在这里算了……”
血涌上来了,扑头盖脸,直冲咽喉。
他想要睁开了眼睛,想伸出了手,抓住了她,可又睁不开,挣扎着,在那无边无尽的黑暗里听着她叫。
“明远东!”
“明远东!”
她吼了他。
反反复复,要他死去,却又不肯轻易放过了他。
似乎是有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冰凉的,融了那腔滚烫的血,,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冰火两重,不得安宁……
怎么又热上去了,行行把手从他额头上拿下来,他紧蹙了眉头,噩梦缠身,辗转难宁的样子,很难受嘛,身上也是热,可一点儿汗都没有,一腔岩浆,被封在了一个冰冷的身体里面似的。真的要去医院嘛,可他醒过来了,肯定,又要不高兴了。
也是,任何一个人在医院里躺了五年,肯定是不太乐意看见那种地方的。
他对药,反感也来自于自此吧,吃太多了,看见就反胃。
唉,真是难办。
行行拿着药盒翻来覆去研究了半天,没错,是治风寒感冒的,可能,是吃的量太少了一些?她拿了杯子,转到球馆前面去,想再泡一些药给了他喝。走到了外面,早上,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堆早点竟然还没有收起来了,明远东几乎就没吃什么。
面包,煎饼,一概没怎么动,忽然,行行神色一顿,眼睛落在了那一杯一动没动的牛奶上。
她记得她临走之前,是跟他说过的:“把牛奶喝了。”
他也“勉为其难”的拿起了牛奶杯。他对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情愿,可是,还是要听她的,她一直觉得那个违心play还挺好用的。
可那一口没动的牛奶就放在了桌子上。
行行盯着它看了许久,她把杯子拿起来了,握在了手里,反复摩挲着……困惑……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忐忑……
到了夜里,明远东的情形还是没怎么好转。
这一场病,来势汹汹,仿佛是要把这五年积郁全部都发散出来似的,他一直在烧,昏昏醒醒的,换了普通人身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一场风寒封汗的感冒而已,可他不一样。他像一棵枯死的树,刚刚长出了一点生机的苗,就有寒风要把他chuī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