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九坐直身体,笑了一笑:“早听说我有了师妹,今日一见,果然是我师门中人。”
灵梧微微一笑:“师父正在屋内等师姐。”
昭九眉毛微扬:“师父知道我要来?”
灵梧轻一点头,并未说话。
还未行至屋内,就见一素衣身影,正站在屋内,看向来人的方向。
昭九脚步略微急促了些,不用细看,也知师父必定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只不过从前都是昭九去找师父,并未有过师父肃然等在屋内的时候,心中莫名情绪杂然。
待行至跟前,昭九先行一礼:“师父。”
师父坐在主座上,淡一点头。
昭九见过礼,便十分随意坐在离师父最近的一张座椅上:“师父你知道我要回来?”
沐青神色淡淡,却答非所问:“你受苦了。”
昭九眼中眸色黯淡了一下,半晌,道:“不过是该做的,有什么受苦不受苦的,”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从前游历,只知昭云国运昌盛,从未想到是如此境况,下山之前,我记得师父跟我说,此时时机正好,可是……我如今在想,若我早日下山,又会是何等境况?”
沐青神情淡淡,但眸色黝黑,看上去总是有一种奇异的光泽,此时微微抬眸,只觉眼神十分深邃,道:“不过都是命数罢了,天命难违,就算你早下山,难免不会是另一种困境。”
昭九低垂眼眸,青木族神女为昭云国测算天命,从前至今,神女使命所致,师父在测算一事,算无遗漏,昭九抬眸定定看着师父,道:“天命?总有人说天命,什么是天命,师父,天命要昭云亡国,难道就不可逆?”说到此处,苦涩一笑,“天命是要我拨乱反正,还是一个无谓的牺牲者?”
昭九垂下眼眸,并未看见沐青神色中深深的怜悯,声音淡然中带一缕无奈:“世上之事,大多不能如愿。”
昭九默然,端坐半晌,又道:“前些日子事务繁忙,师父可知,我此次下山,见着了谁?”
沐青静看着她。
昭九笑了一笑:“洛禾大巫师。”
沐青神色顿了一下,并未说话。
昭九继续道:“他取了我的心头血,想解除和师父的同命契约。”
沐青神色依旧淡淡,但过了好半晌,才缓缓道:“如此也好,这么说来,你们去了神殿?”
昭九点了点头:“洛禾引无风湖水,这才有了青城水灾,师父可知此事是他所为?”
沐青并未说话。
昭九看沐青神色,道:“想必师父也是算到了的。”
两人沉默良久,昭九想到石壁上的那些画,想到师父和青木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之间情绪jiāo杂,半晌,道:“师父,我看到了石壁上的那些画。”
只听师父轻声道:“昭云王室和青木族几百年来相互依存,两个毫无gān系的群体,命运相连,中间必然有牺牲者,这便是天命使然。”
第80章
昭九道:“师父难道从未想过要摆脱宿命?”甫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心思,师父跟自己,未必没有相像之处,师父背负着一整个青木族,摆脱宿命,哪有那么轻而易举,将青木族与昭云剥离开来,一己之力难为,就算真的能够做到,谁能保证青木族不会被反噬,两人说到底,不过都是负重而行,昭九想,这个问题,是在试探,还是在找寻慰藉呢?
过了好久,才听沐青道:“小九,我与你不同,在于我能窥探天机,天机也许是机遇,但是更多,却是束缚,你可以尽力一搏,但我不能。”
昭九默了半晌,听沐青道:“青木族神女,与昭云王室命运相连。”
昭九愕然抬头,一时之间神色难辨。
壁画上只知昭云与青木族命运相连,从来不知神女与王室也是命运相连,若是王室覆灭,那……
昭九一时之间只觉心中酸涩难当,半晌,低声叫一声:“师父。”
走到沐青跟前,蹲下了身子,轻轻握住了她的衣袖。
沐青抬起手来,抚了抚她的发顶。
昭九鼻尖越发酸涩。
只听师父轻声道:“天命之人,切不可亲近。”
昭九僵了一僵,只觉得周身涌上一股寒意,果然是身在其中,竟不知要与天命相抗,又如何能与天命之人亲近?
昭九走至山门前,只觉寒意袭人,原来chūn意竟也能让人如置冰窖,昭九缓缓回过头,只见师父站在屋外,正看向这边,昭九恍惚中想起之前下山,光yīn飞快,想起来只觉得像在昨天,甚至能想起当时雀跃着、昂扬着、满腔志气,如今却只剩满目沧然,当时师父就站在如今的地方,看向这边,昭九笑着摆了摆手,迎着满目阳光,走向山下。当时没有仔细看师父的神色,如今终于看清,原来是无奈、是怜悯、是慈悲、是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