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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七年,五月夏至,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圣上敕赐内庖酒馔与尚书侍郎及内阁大学士等共十五人,并赐游西苑。此举已成常例,以彰君臣相宜之佳话。
西苑也即御花园的一部分,作为皇家园林,自然大观备具,雕栏玉砌,画栋雕甍,苍松翠柏,盘郁垂荫,珍禽异shòu漫步其中,恍如蓬莱仙境。
诸位大臣今日得以周览奇胜,一路行来无不大饱眼福,感激皇恩以至涕零泪下。
及至清暑殿,众人停下暂歇,一内阁老臣上前说道:“臣等以一介草茅幸际圣明,荣伏思皇上之恩,撰诗上进伏惟圣览。”
于是令人奉来笔墨纸砚,由在场最为年轻的一位侍郎誊录诸臣诗句。
一轮作毕,仅剩兵部尚书还未开口。
作为诸文臣中唯一的武将,秦尚礼这时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道:
“东风御苑物华新,吉日游观命近臣。
金瓮特颁千日酝,玉盘兼赐八珍淳。
翠含杨柳桥边雾,香汎芙蓉水上云。
鱼跃鸢飞皆化育,须看海宇颂皇仁。”
众人一愣,无不拍手称妙。连皇帝也笑着道了句:“难为秦卿了。”
“老秦你说实话,这诗是问谁买的?”
那秦尚书也很坦dàng,压低声音回道:“是我昨日令门客作的,今早刚背完过来。”
“行啊你!”同僚一巴掌拍到他背上,笑道。
“嘘!小声点,别被皇上听见。”
玄戈走在前面,哭笑不得地装作自己没有听见。
过清暑殿,至太液池,池中嘉鱼无数。有大臣见此想到天下闻名的“凤起cháo鸣”盛景,便请旨求览cháo鸣湖,玄戈自然应允。
一道黑虹掠过重重宫阙。
几乎足不点地、踏风而行。
皇宫守卫何等森严,全天下也只有这一位敢用轻功在大内来去自如。
“瞧见了吗?他就是怀王殿下。”一个暗卫指着那潇洒远去的身影对旁边一名指不定是刚来皇宫任职的同僚道。
那新人连忙点头,不禁赞道:“这轻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谁和你说这个!”先前说话的暗卫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少舞文弄墨的,我们这不兴这个。”
第三个暗卫开口对那新人笑道:“他是想让你记着这身法,下次看见别误伤了,人命关天呀。”
“是你的命。”另一个暗卫冷冰冰道,“伤不到他。”
新人揉了揉被拍痛的后脑,不解道:“可是怎么辨认这是殿下还是刺客?”
“简单,你看这翻墙身姿利落潇洒又坦坦dàngdàng的必是殿下,那些畏畏缩缩尽朝墙根yīn影处落脚的都是刺客鼠辈。”
新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有暗卫托腮蹲在屋顶飞檐上,慢悠悠补了句:“除了怀王殿下也没谁会大白天穿黑衣来翻皇宫的墙啊。”
湖畔有亭名集贤,一位大学士来此临湖赏景,忽觉头顶阳光闪烁了下,抬头望去,恰见一镀着金芒的矫捷身影从半空掠下,衣袂招展若鹞鹰敛翼、飞鸿下翔。就在他以为此人会落入水中时,却见他足尖轻巧点在才露尖角的荷叶上,立即稳稳立住。身姿虽停,束在脑后的长发却兀自不肯服帖,依旧招摇在半空,乌亮发丝在灿灿阳光下泛出华彩。
没待大学士细看,湖中只余荷叶轻摇。湖面霎时划开一道涟漪,蜻蜓点水般了无踪迹。而那黑影已悄然落于亭中,靴尖甚至没给地面留下一道水痕。
大学士恰好与北洛打了个照面,见此人一袭裁剪得当的黑色劲衣,腰悬辟邪白玉珏,身形修长、姿容绰约,当即笑道:“我当是谁,原来天上掉下只活凤凰。”
北洛听这笑声不由一怔,今日赐游西苑,他不欲凑这个热闹,本想用轻功避开他们,没料一落地就恰好撞上了。方才过清暑殿的时候分明问过,玄戈与诸大臣都在太液池,怎么转眼就跑cháo鸣湖来了?
抬眼望去,只见众人后头隐约露出一个明huáng龙袍的身影,北洛转身想溜,冷不防就听身后传来他哥的一声:“站住。”
北洛在原地愣了愣,这才磨磨蹭蹭转身。
玄戈分开众人走过来:“看见朕就想走是什么意思?”
北洛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见皇兄与诸臣游园揽景甚欢,臣弟恐扰皇兄雅兴。”
别看北洛平日私下里在玄戈面前没个正经,此刻说起人话亦有模有样。但凡大族皆礼数森严,皇室尤甚,北洛自然不想在诸位大臣面前给玄戈丢脸。
玄戈忍住笑,道:“你来得正好,园中这株海棠开得尤晚,爱卿们方才都已赋诗作和,你也来作一首吧。”
海棠诗并不稀奇,古来作过此诗的大家不知凡几,然而北洛如今见到海棠就想起那日玄戈在他背上画的那幅,当即脸泛薄红,一时腹诽他人不知也就罢了,你装作不知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