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一切都百废待兴,似陆忍这般不善经营官场,却有志于民生的官员,才有合适生长的土壤。
随后几日平静无事,北洛几乎在扳着手指数他有多少日未接到军令了。他先前到底算是擅自行动,边关军纪森严规矩繁多,就是将军府打算夺了他的兵权,他大概也申辩不出什么。可这般不上不下没个动静的情况算什么?
恰在此时,太岁蓦然震动。
北洛一怔,起初以为是玄戈携天鹿来此,未及欣然,又觉得他哥不会来得如此悄无声息。待出了门,望见前院中那个看不清模样的身影,原先升起的复杂心思尽数落空,北洛凝望月下逆光而站的人,握住太岁剑柄,神情戒备。
来者开口,嗓音沧桑:“原来你就是当初被换走的孩子。”
北洛瞳孔惊震,立即意识到此人身份,李太一,是剑道宗师、剑仙李太一!
李太一上前两步,模样在黑暗中渐渐分明,是一张面白无须的gān净脸庞,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唯眼眸中的一抹苍凉揭示这是个已至花甲之年的老人。
他负手而立,从容继续道:“老夫剑道已臻至化境,只差天人之隔的临门一脚便可跨入天门、登仙而去,可是几十年来却始终卡在这最后一步上面。”
对方明明语气只似闲谈,北洛却像被扼住呼吸,后背已冷汗淋漓。
果然李太一的下一句话bào露些许杀意:“老夫游仙海外多年,早已心无挂碍。若说还有什么尘缘未了,便是没能完成当年对故人的那桩承诺。”
来者不善!
北洛握紧剑柄,却不知为何始终未能拔剑。
李太一对他的戒备视而不见,闲适从容道:“老夫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年轻人,不如你放下剑,我们好好聊聊。”
“没什么好谈的,你无非就是想杀我。”北洛唇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眼神狰狞,“死前与宗师战一场,也算平生无憾了。”
李太一忽然眼神玩味,戏谑道:“你能拔剑吗?”
北洛心下一沉。
他没半点期冀对方会主动放过自己的侥幸,若能拔剑的话,早在一开始就已出剑了。
然而太岁始终纹丝不动。
北洛凝神屏息,体内气机磅礴倾泻,硬生生对抗着大宗师的如山重压。
李太一嗤笑:“蚍蜉撼大树。”
北洛握剑的手已血肉模糊。
他仍在咬牙支撑。
李太一则好整以暇,甚至从容问道:“你如何相信我想杀的是你?”
听出对方弦外之音,北洛眼中杀机陡然凌厉。
他声音颤抖,从牙缝中挤出的句子却字字杀气:“来都来了,你还想走吗?”
李太一摇头叹了声;“不知死活。”
于是肉眼可见的,北洛身上绽裂出细小的裂纹,如瓷器被敲碎后仍兀自保留原来的形状,裂缝中间却不可避免地渗出猩红血丝。
北洛衣物已然为鲜血浸满,一张脸更是面目模糊,难辨五官模样。
而那只握住剑柄的手,已森然可见白骨!
北洛对此浑然不觉,仍在兀自硬撑,大宗师的压制被一丝丝撼动,太岁终于不复死寂,被他缓缓拔出。
北洛眼神冷冽,他动了动唇,可惜满口鲜血已经发不出声,只能依稀从口型辨认是句去你妈的。
太岁已出鞘寸余。
寸余寒芒刺骨。
咫尺风雷于方寸间炸响!
李太一随手挡下他的垂死挣扎,一指叩向眉心,同时不屑道:“剑不错,可惜主人就这点本事。”
大宗师状似轻巧一叩,北洛眼前霎时一片血雾,他gān脆闭上眼,徒劳握紧剑柄,再次拔剑。
只听李太一忽然道:“昔日答应你们母亲我只杀一人,既然她决定救的是你,那老夫便去杀另一个。”
北洛脑袋一炸,睁眼怒喝:“你敢!”
太岁感应到主人心境,蓦然铮鸣不止,杀机横肆。
李太一身形一顿。
一瞬破绽!北洛眼神一凛,太岁终于彻底出鞘,一点寒芒飞掠而至。
意气激dàng,气象峥嵘。
面对这堪称一品巅峰的惊天一剑,李太一眼神平静,他伸出两指,轻描淡写地夹住剑锋,轻轻一拧。太岁顿时脱手而出,不仅是离手,更是扯断北洛与它之间的气机牵引。
北洛心下骇然,未及反应,便又被李太一一拳砸在胸口,身形顷刻倒掠而去,摔在地上。
“你如今的境界是倚仗太岁杀伐之气灌注而成,所谓形而下者,器也。什么时候能弃太岁不用,而万物皆可为剑,才是真正剑道大成。”
北洛对他说了什么全不在意,他眼前发黑,一阵阵咳出血块,却挣扎着还要起身。不待双手离地,只见李太一将太岁随手一抛,剑锋笔直落下,刺透掌心,又将他死死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