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你当面对他去说,朕是不会转达的。”玄戈冷笑道,“还有你若想以与北洛一战作为自己的收官之战,就最好能活得久一点。”
听出这人拐着弯地骂他老不死,李太一浑不在意,他朗声大笑,转身就走。
李太一离去后,玄戈松开始终握住剑柄的手,掌心已微微汗湿,他自嘲一笑,转身负手望向碎叶城的方向。
月色朗朗。城阙寂静无声。
玄戈重新握住剑柄。
他身为皇帝却孤身来此,自然是冒了些风险的。李太一算风险之一,但不是全部。
新武榜此评八十一人,不是天下忽然一下子多出好几个一品高手,而是此前隐藏的数个一品高手都随此次西北的边境战事浮出水面。
一片天下,三座江湖。
碎叶城内的血腥味已经引来一些嗅觉灵敏的láng群。
当第一批刺客于暗处现身,迎向他们面前的是一道雪亮剑光,银白璀璨,足以与今夜的月色争辉。
北洛挣扎着醒转,先是望了望天色,发觉月亮的位置变化不大,知道自己没有昏迷太久,不由心下稍安。接着他qiáng忍剧痛,一点点拔出刺穿手掌的太岁。
李太一仅仅随手一掷,却让太岁入地极深,近乎贴着剑柄将他的手掌钉在地上,北洛双手无力,只能咬着牙凭毅力让长剑一丝丝挪过掌心,险些没再痛晕过去。
这柄凶剑饱饮主人的鲜血,愈发幽邃深沉,青黑剑锋隐有光华流转,看得北洛愤愤不平,心想你倒是占了便宜,若非喉间堵着鲜血,险些就要骂一骂这个死物出气了。
随着太岁拔出,北洛再次脱力般地跌回地面,他不顾姿势láng狈,倒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甚至微微蜷起身子,显然难忍四肢百骸间的剧痛。
七窍血涌而出,北洛恍惚间以为自己又经历了一场经脉寸断之苦,可随后的气息畅快通达,近乎有种如释重负的舒旷之感。待北洛终于稍微恢复一些体力,坐起内观己身,才发觉先前没有恢复的沉疴暗伤已一扫而空,倚仗太岁杀气qiáng行破境时落下的病根隐患更是dàng然无存。
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方才发生的事,内情有些曲折。
差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北洛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还是忍不住骂道:“莫名其妙,他有病吧!”
第39章
碎叶城里失踪了一个校尉,在将种子弟多如牛毛的边境地带似乎并不引人注目。
北洛彼时正对着仅剩一张的面具哀叹,本以为凭huáng初雨给他准备的东西可以用到明年去,哪想他三五日就能用废一副,前几日和李太一一战,再废一副。
北洛抚了抚脸上的面具,心想他哥要是再没消息,王大亮这个身份就保不住了。
正这么想着,锦衣卫的人就找上门了。
北洛走上这架马车的时候,才发现这架外表平平无奇的马车内里简直别有洞天,旃檀雕壁,明珠嵌顶,白玉为阶,织锦垫地,绮罗珠帘,不可胜数。
一个貌美侍女跪在地上,正专心伺弄一座玉荷鹭纹熏炉。一缕青烟自侍女葱白指尖袅袅升起,檀香馥郁浓烈,一路留芳。
侍女抬眸看了眼来人,诧异展眉,此人在她看来不过是边庭随处可见的小军官,不知为何竟得到皇上的亲自接见,甚至有幸独自走上这辆马车。
北洛一上来,首先打开窗户,浓郁的檀香霎时散去些许,来不及品出多少淡香的清馥滋味,很快西北独有的风沙烟尘气就弥漫进来,让侍女数个时辰的辛勤成果付之东流。
侍女蹙起细长柳眉,她想出言喝斥这个圣上面前也不懂拘礼的小校尉,但见皇上不知何故对此视而不见,没由来地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便极明智地闭口不言,只拿一双委屈的秋水长瞳瞥向皇帝。却见皇上挥了挥手,令她下去。
北洛冷眼瞧她离开,接着转向他哥,微讽道:“皇上日子倒过得滋润。”
“殿下若能安分守己,也可过得这般滋润。”玄戈正专注于手中密报,一边不咸不淡地回敬道。
马车宽敞,足以容纳六人面对而坐。路面不平,座椅时常颠簸,北洛左右不着力,被晃得难受,gān脆身子一歪半躺下来,一条腿屈起搁在座上,另一条长腿往上一叠,勾起的脚尖就在半空晃着。
玄戈抬眸看了他一眼,用不含责备的语气轻声道:“坐没坐相。”
北洛一下乐了,yīn阳怪气地呦了声:“我没坐相的时候多了,先前怎么没见你管?”
“因为我意识到先前对你太放纵了,弟弟。”玄戈这话似乎另有所指,以至于明明是平日正常说话的语气,也让北洛背后一凉,无端有些发怵。
玄戈说着放下密信,叠好,搁在身侧,随即抬头注视北洛,招手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