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路护送的军队进入京畿就归营了,北洛身旁只有羽林和几个锦衣卫的官员。等到了皇宫,锦衣卫的人需回衙复命,先行离开,羽林自来熟地拍拍北洛的肩膀,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竟也走了。

  北洛跟着引路太监,一路上虽未左顾右盼,却不着痕迹地把所见都记在心里,也发现了好几处暗哨,至于没被发现的,还不知有多少。心道这皇宫守卫森严,果然不假。只是皇帝贵为九五之尊,住在这牢笼似的宫里,又有何畅快可言。

  等到引路太监也停下脚步的时候,北洛已能远远望见湖边的凉亭,玄戈正在里面。

  北洛的脚步只是稍稍一顿,他生出一种很微妙的熟悉感,仿佛这短短的一段青石路他曾走过似的。

  随着北洛的步伐,玄戈的身影也渐渐清晰地映在他眼中。身形相仿、身高一致,直到玄戈转头,看见那极为相似的眉眼,北洛才有几分明悟,怪不得所有人都认定他就是玄戈的亲弟弟。

  北洛在亭外站住脚,仰头看了看亭上的悬额,上书“怀远”二字,字体中正平和,为玄戈亲笔。

  为了此次见面,玄戈是费了些心思的。

  比北洛到的更早的是羽林的密信,羽林外形粗犷,心思却是少有的细腻。玄戈派出羽林,正是想借他的眼,提前看一看北洛是什么样的人。

  那封信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背得,“不为外力所折,需以情动之。”

  御书房的会见太像君臣奏对,他恐北洛不喜,便选择安排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凉亭依山傍湖,正对着万顷碧波,湖上残荷数点,湖下锦鲤群集。玄戈勤政,连御花园都极少光顾,但独爱此亭,坐于此间,只觉心旷神怡,世事皆忘,是难得的清净。

  玄戈细细打量着北洛,一代帝王此刻唇角微扬,连眼神也变得软和起来。

  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开口。

  玄戈是一时感喟良多,北洛是还没寻到找茬的由头。

  最终是玄戈先打破沉默:“这么多年,本以为苦了你了,但听羽林说你不愿回来,想来你在外头生活得不错,我很欣慰。”

  玄戈以“我”自称,是放下了帝王的架子,北洛听得出来,却不打算领情。他走入亭中,平静而疏离地说道:“草民见过皇上。”

  玄戈自然知道他是赌气,心却不可抑止地抽痛了一下。他闭了闭眼,凝神静气后方道:“私下见面,可称我为哥哥。”

  北洛没有应声。

  玄戈继续道:“当年的事,确是宫里的疏忽。可多年来我们从未放弃寻找你的下落。”

  “这些话可以不用再说。”北洛道,他几乎是大不敬地直视帝王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一丝一毫关切以外的情绪。

  “皇室既然之前找不到我,不如以后也找不到我。草民自小长在山野,从未觉得我有什么富贵命。你放我走,就当我没有出现过。”

  玄戈觉得可笑:“你以为可能吗?”

  北洛冷笑道:“怎么,你还想bī迫我?”

  玄戈看出他眼中的倔qiáng,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我不会bī迫你做什么,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但我想送给你的东西,希望你能收下。”

  北洛的口气愈发讥诮:“我北洛想要的东西,还用你来赏赐?”

  玄戈到底是一代帝王,肯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话已把他的耐心耗到了尽头,于是面无表情地命令道:“就算是赏你不想要的东西,你也得接着。”

  北洛以沉默抗议。

  兄弟间一时无话。

  玄戈转身面对碧湖洒下一把饵食,只见水面霎时沸腾,金鳞翻滚,放眼不绝。北洛看着玄戈,忽觉天下人都如这湖中之鲤,只为一把饵料相争。

  玄戈突然间说道:“听羽林说你已是一品高手。”

  北洛一愣,这才知道岑缨猜的也不准确,原来他已是一品,除了高坐云端的四大宗师,世间无人可稳胜他。

  于是说道:“怎么,想和我比一场?”

  玄戈看着跃跃欲试的北洛,眼中闪过笑意:“可以,若我赢了,答应我一件事。”

  北洛反问:“若你输了呢?”

  玄戈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极为认真地说道:“我不会输。”

  不消说,北洛顿时被这句话激怒了,就算两人皆为一品,胜负也是五五之数,何来不会输的理。

  北洛怒而出手,却只打翻了玄戈手中的饵盒,饵料落水,湖中数千锦鲤顿时喧沸。一道白虹便在此时掠出亭中,紧接着是一道紧随其后的黑影。

  玄戈脚尖轻触水面,一路倒掠至湖中心,中途甚至还有闲心打手势示意暗卫不必出手。

  在两个一品高手的气势压迫下,湖面有一瞬的凝滞,满湖锦鲤似乎也感到不安,纷纷潜入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