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南,这位皇室硕果仅存的实权王爷语气真切地说道:“我永兴王的今天,就是你怀王来日的处境。”
“想当初,我的父王也贵为皇帝胞弟,极尽荣宠。可结果呢,先皇故去,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削藩,这五年多来,加诸于赤阳的束缚越来越紧,去年宫内甚至传言说要降爵!我父王贵为世袭罔替的实权亲王,我作为他的嫡长子,却只能继承一个公爵的名号,不出五代,我堂堂永兴王的后嗣就要成为一个庶人了!”
北洛插嘴道:“所以你父王死了,在玄戈下旨降爵之前。”
他回望对方愕然的眼神,冷笑起来:“怎么,你以为我长在民间,见识就真如乡野村夫一般不堪?”
这话岚相也只是猜测,北洛与玄戈却能直接肯定此事,究其原因,也许王家血脉中自有一股子凶悍决绝的疯狂,让他们冥冥中得以相互间理解。
永兴王忖度北洛的态度,终究还是自辩一句:“父王是自愿的。”
北洛不咸不淡地讥道:“真是天下痴心父母。”
王奎南不欲多说这个话题,转回前言道:“总而言之,你总有一天也会面临这个处境。皇上如今尚未娶妻、没有子嗣,自然可以把万千宠爱施于一人,可今后呢?天下焉有杀其爱子,而授国于弟之君王?更何况皇上只赐你至高之爵位,却连一丝一毫的权力都不放开,一旦新皇继位,你将如何自保?这背后的凶险,你当真看不到吗?”
这一连串的问句可谓真挚恳切至极,字字句句皆为北洛考虑。
北洛知道这是在拉拢他,上兵伐谋,攻心为上,永兴王好算计。而倘若他真的答应……北洛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帝王本无情,玄戈是把他仅剩的一点真情都用在北洛身上了,如果连北洛都背叛他,其打击何异于被天下人所负。
若在遇见玄戈之前,北洛定懒得在乎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谁,谁当皇帝又与他有何gān系?
如今,北洛却不敢想象这个天下没有玄戈是怎样的,亦不敢思考玄戈有一日会离他而去。二十载年华,他与玄戈相处不过月余,然而这个人留在他心底的印象却比他以为的更深刻。
所以北洛摇头:“首先,玄戈还能活许多年,若gān年后的事太远,我不想理会。其次,你说我将来的侄儿会容不下我,难道你这个所谓的堂兄就能容下我?”
永兴王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当即道:“你若自请削爵,我继承大统后自然会下旨,保你怀王一脉,荣宠生生世世,与国祚同长。”
他也没指望如此就能打动此人,言罢就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上划下一道横线,淡淡的水痕将桌面一分为二。
他的第二句话似平地之中起惊雷:“王玄戈他只肯给你并肩王之名,我愿意予你并肩王之实。以长江为界,你我划江而治。”
一句话,半个天下。
饶是北洛并不动心,也不由呼吸一滞。
永兴王面色平静,仿佛他只是云淡风轻地道了一句闲话。
“你也姓王,我不算对不起祖宗。”
那一道象征浩dàng长江的水痕横亘在北洛眼前,他只要点头,就能拥有半座江山。然而他沉默着,像一尊雕塑,肃穆而坚定。
永兴王也不开口催促,静静看着他极其符合王家人面貌的冷锐眉眼,同为王氏血脉,他清楚自家人骨子里的疯狂和占有欲,北洛不会一辈子甘于做玄戈的傀儡,仅仅成为一个帝王展示皇室兄友弟恭的道具。
默然许久,北洛道:“江山于你是筹码,于玄戈而言是百姓苍生、千家万户。你比玄戈差远了。更何况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永兴王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掩心中的失望之情:“可惜,我还想留你一命的。”
北洛对他这句话并不意外,此人连弑父弑君都敢,怎么会对他留情。
“想必你死了,对玄戈的打击不亚于你辜负了他吧。”
这句话伴随数道弩箭破空的声音一起出现在北洛耳中,无争霎时出鞘,扬起一片雪白寒芒。
眨眼片刻,弩箭被一剑斩落在地,又被数个杀手踩在脚下,紧随而至的杀手们却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北洛一条腿踩在桌上,剑尖斜斜指向面前之人的咽喉,bī迫众人投鼠忌器。
被数道杀机针对的北洛面色不改,剑尖稳稳地点在永兴王的喉间,只差分毫便可见血。
后者脸上竟也无半点惧色,他眼中甚至有一丝悲哀和同情,就像在看一个不听话要吃苦头的孩子:“你不敢杀我的。”
北洛闻言冷笑:“我如何不敢?”
“我是大明永兴王,皇位正统继承人之一,你杀我等同谋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