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便说,嫡长子生而为社稷之主,若为国而死、救亲而亡,死得其所。”康国公再次跪伏在地,不是跪君,而是跪泉下那位女子,他老泪纵横,深感皇后之大义,几近呜咽不成声。
北洛一怔,内心酸楚翻涌而上,原来他才是被拯救的那个。
“后来呢?”他不禁脱口而出,想知道玄戈是如何活下来的。
玄戈走下来,先拍了拍弟弟的肩,再将康国公从地上扶起来,温声道:“朕亦不负母后期许。”
皇上的声音让康国公平静下来,想到当年这个孩子不但从宗师剑下还生,还出落得如此出色,心下宽慰,抹了泪继续道:“是娘娘苦苦哀求,故李太一说‘我只答应杀一人,便只杀一人。’”
玄戈一愣,没料到他曾离剑仙宗师的剑锋如此之近。
“李太一杀了其中婴儿,随即离去不知所踪。娘娘随后责令一切知情者缄口,先皇回京后更是处死一大批人,只为殿下消息不至于流落出去。”
堂堂坐拥天下的一姓之家,竟不得不忍气吞声,放任子嗣漂泊在外,甚至还得对外宣称其中一位皇嗣夭折,以免李太一折而复返。
玄戈闭上眼,他终于明白为何母后反复叮嘱他不得贸然寻找自己的弟弟。
“李太一已经许多年未踏入大明国土了,起码自朕成就宗师以来,还未发觉过他。”玄戈道,大宗师本就可以沟通天地,相互间在冥冥之中有所感应,而玄戈又为天下共主,气运加持,故一旦李太一进入大明境内就能有所察觉。
康国公猜测道:“也许他当真是心中惭愧,不敢回归故国。”
玄戈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冷笑,不再抓住此事,转而问道:“北洛为何最后会被寒山收养?”
“这件事情,微臣就不清楚了,想来是当日带殿下出宫的宫女侍卫遇到了些意外。”康国公转向北洛,瞧见殿下眼前蒙的黑布,一时竟有些欷歔感慨,当真是生死有命、离合皆缘。
玄戈注意的却是北洛苍白而无血色的面庞,帝王的眸色暗了暗,转头对康国公道:“多谢国公大人今日如实相告,大人若无其他要说的,可以回府歇息了。”
康国公亦知此时当给这对兄弟留相处的时间,当即行礼告退。
“北洛。”
北洛一把抓住玄戈的袖子,双唇颤抖、欲言又止。
若当日李太一选的不是宫女的孩子,他是不是连这最后一个血亲也没了?
玄戈被北洛的力道带弯了腰,一时不知该站该坐,只好先就着弯腰的姿势亲了亲弟弟的侧脸。
“没事了,洛洛。”他柔声道,“哥哥就在这里。”
兄长的体温、声音、气味,全部鲜活而真实得为他感受,甚至连他的目光都有如实质,似一泓清莹的温水将他包裹。
心绪渐渐平静,北洛慢慢松了手,方嘀咕道:“祸害遗千年。”
玄戈哑然失笑。
他大手在弟弟头顶揉了揉,体贴道:“累不累?”
心累也算累,若弟弟因今日之言而伤神连累到身体,那他就是该死了。
“哪这么脆弱。”北洛笑他操心过度,但感睡意涌上眼帘,又继续道,“倒确实有些困了。”
“我送你回寝殿。”
北洛侧过脑袋,用一边脸对着他,只沉默不语。
“当真只是送你回去。”玄戈失笑,又觉得有些委屈,“我后头还有折子要批,不信你随便找个人问问。”
“能问什么,这宫里谁不是顺着你的话讲?”北洛冷笑。
“这宫里的人,自然都是顺着殿下的意来。”玄戈笑道,“殿下让奴才往东,奴才不敢往西。”
北洛登时沉默了。
玄戈看到他弟弟晃了晃脑袋,似乎在确认此处是幻觉还是真实,毕竟听到一个皇帝自称奴才实在太过惊悚了。
他促狭一笑,凑到弟弟耳边还要说什么:“殿下……”
“停!”北洛骤然打断他的话,别别扭扭地将手伸出来,举到玄戈面前。
后者会意,立即握住它将弟弟从椅子上拉起来。
“下次别这样说了。”
“好。”
兄弟俩牵着手慢慢走回寝宫之时,玄戈忽然站住脚步,北洛不明所以,只跟着他停下了。
“北洛,我……”玄戈在他耳边低低道,且一下欲言又止,他攥紧了弟弟的手。似是现在才察觉他曾面对多么凶险的局面。
别说玄戈自己,就是北洛猝闻玄戈刚一出生就在鬼门关走过一回,都已是后怕连连、惊怒不已了。
北洛做足了安抚他哥的心理准备,却听到这人的后半句竟是:“还没问过你,为何突然要把院子里的芭蕉树砍了?”
北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