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洛先前已知这来自普陀寺的高僧入府拜会的缘由,不想此人见到他后便只谈了些佛法,北洛虽不崇神佛,幸而也随俗略读过几本经文,诸如《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妙法莲华经》等,倒也应对自如。
那僧人只临别时淡淡提了一句,言普陀寺每日皆有诵经大会,近日在莲花池更有一场将会持续三天三日的机锋辩禅,若北洛有意,可以前往一观。
送别了普陀寺的高僧,北洛长出一口气,赞叹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刹,连做生意都做得如此离俗。”
又问:“不是说还有一个武当的道长要来,他人呢?”
一语未了,就闻王府下人说在后门捉到一个行动鬼祟、满口胡言的huáng口小儿,自称是武当山派来的天师。
北洛哑然失笑,心道这一家的行事风格更为脱俗不凡。
少年道士是被人五花大绑提溜着进王府的。
提着他的人孔武有力,面目沉稳,一看就是扎手的硬点子。走在此人身侧的男子则面貌平凡,若不经意就要将他看漏过去,然而小道士毕竟见过武当掌教这般的高人,知道越是如此隐山隐水,其显山露水后的本来面目就越是巍峨浩dàng,所谓真人不露相如是。他忖度大明内廷有天gān地支二十二死士,不知此人是否位列其中之一?
至于走在前头带路的这个婢女,纤细的腰肢随步伐一扭一摆,端的是婀娜不胜之态,看似弱不禁风的模样,谁知这婢女一出手,也是个二品的小高手了。少年想到先前被这婢女拎着胳膊甩到墙壁上的场面,又觉得背部疼了起来,一时呲牙咧嘴,心想山上的小师叔说得没错,山下的女人果然凶神恶煞、如láng似虎。
一圈看下来,没觅得半点可趁之机,他反而放松下来,就当是参览王府,还免去自己行走之累,倒也会是苦中作乐。
小道士眼见前方有数座殿阁楼台,气象不凡,然而这三人带着他径直自一旁的游廊走过,进入一掩在花木之中的僻静圆门,便突然转入一幽胜之地。
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秋桐疏影,清清萋萋。
北洛在王府中所住之处名梧竹居,这在天鹿城并不是秘密。
君子无竹不居,凤非梧桐不栖。
正如少年道士眼前所现,乃是一山水具备、前有梧桐后有竹的园林格局。
园林无水则不成园,而此处唯闻潺潺之声,不见碧溪环绕,可知定是有一眼活水隐在山隙石中,如他这般的匆匆过客似无缘窥见。
这一座寓意极佳的梧竹居据称是依皇帝的意思修建的,其中殷切心意昭然可知。当朝圣上虽为长兄,而皇宫内外皆戏言其对幼弟的疼宠一点不逊于父母望子之情。听闻皇上曾在一次私宴上醉语惊人:“千秋之后,吾传位怀王。”不知此传言是真是假。
好不容易才见到屋舍,却首先经过一石壁,上题“亦集爰止”四字,有凤皇飞则百鸟慕而相随之意。
一直沉默装死的小道士终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不由生出几分心绪难平之意。
过了一会。
“你们就不好奇一下我为什么要哼出声吗?”
无人理会。
小道士自讨了个没趣,无奈住嘴,只盼能早点见到王府的主人,好摆脱这三块木头。
小道士直到入了左边堂屋内的一处静室内才被放下。
只见一张jīng致小巧的红木双螭纹翘头案,其上摆着一套天霁色描金山水纹茶具,一个美貌侍女坐在案几一侧,正在煮茶。
另一侧则坐着一玄衣宽袖的青年,较他熟识的模样更沉稳了些,虽闭着眼也难掩风流体态。
小道士当即可怜兮兮道:“北洛哥哥,救我……”
北洛微怔,听出来者的声音后笑道:“我没料到武当来的人会是你。”
此刻站在北洛面前的,正是当日跟随寒山先生周游各郡的少年书童。
“笨北。”
“是‘犇北’!”少年苦着脸道,“你又故意读错了。”
北洛抬手示意手下人松绑,又命屋内诸人包括暗卫皆退出去。
“殿下,不可。”
“无妨,我不会有事的。”北洛平静道,“都下去吧。”
少年插嘴道:“煮茶的神仙姐姐可以留下。”
那侍女嫣然一笑,却未应声,只款款起身离去。
北洛冷声道:“你想喝茶可以自己煮。”
少年于是也不客气,坐到侍女方才的位置,手法娴熟的温器放茶,三点法注水,沏好的首杯茶却是先奉给北洛的。
北洛接过茶,疑惑道:“你什么时候入的武当?”
“其实我是被武当掌教捡回去的,只是一直不曾拜师。后来是先生上山,有意收我做个随从,就把我带下山去。后来因为洛哥你……先生他有些心灰意冷,就把我和朝南遣散了,叫我们各自离去,我于是回了武当,拜掌教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