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很少跟他说重话,陶淮南愣了下,陶晓东又说:“眼睛乱动像个小傻子。”
这话说得不温柔,陶淮南下意识点了头。哥哥严肃起来陶淮南也是害怕的,谁严肃起来他都害怕。
陶晓东说的这两句话,陶淮南很多天一想起来心里都咯噔咯噔的。
他时不时会抬起手,用手指隔着眼皮摸眼珠,想看看自己动了没有。他害怕自己丑,也怕像小傻子。
迟苦也不管他了,不知道是他真的没动还是迟苦不想管他了。
眼睛看不见会让很多小事都变得麻烦,就这么一个眼睛别乱动的小事儿对陶淮南来说都很难。
眼睛的事儿还没过,最近又添了个总摸眼睛的习惯。
老师上课的时候说了陶淮南几次。
陶淮南脸皮薄,每次挨说了要好半天都缓不过劲儿。
所有这些老师里面,英语老师是最厉害的,脾气也最大。这学期新换的英语老师,还没记住陶淮南的名字。陶淮南再次摸上眼睛的时候,英语老师丢了个粉笔头过去,说了句:“怎么那么没记性。”
陶淮南的脸刷的一下就烫了起来。
粉笔头从陶淮南肩膀上弹到迟苦桌上,又弹到地上。
迟苦一脚踢开了。
陶淮南一直脸热到下课也没好。
这下眼睛也不敢摸了,想知道眼珠转没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瞎子的眼球没那么敏感,没法靠视线感知,有时候真不是他要动,他是真不知道。
陶淮南僵着肩膀坐在座位上,乖孩子被批评了总是失落。
他最近挨的批评太多了。
放学的时候迟苦站他旁边等,陶淮南站起来碰到他,伸手摸摸。迟苦拉着他手腕,陶淮南想叫“迟苦”,还是闭了嘴。
过会儿没忍住,还是叫了声“迟苦”。
下午那颗粉笔头被迟苦踢到过道上,走到那儿的时候迟苦又踢了一脚。
“我可咋办……”陶淮南很失落地问。
迟苦说:“不咋办。”
陶淮南朝着他的方向,小心地问:“我现在动了吗?”
迟苦看看他:“没有。”
陶淮南低低地“哦”了声。
周五放学前,陶淮南回头趴在迟苦桌子上,跟迟苦说:“你别告诉哥老师说我了吧……”
迟苦说“嗯”。
陶淮南说:“我怕哥生气。”
“生谁气?”
“我。”陶淮南低着头,说话是下巴支着脑袋一动一动的,“我没用,什么都不会。你生我气,我怕哥也生气。”
迟苦看着他,张了张嘴,愣了下说:“我没生气。”
“你生气了。”陶淮南说,“我知道。”
迟苦不等说话,陶淮南又说:“我还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呢。”
第13章
迟苦面对着陶淮南的一句“你一直不喜欢我”,过了几秒突然皱眉说了一句:“你别净事儿。”
陶淮南对他的态度已经预计个差不多了,无波无澜地又说了个“哦”。
“哦”完见迟苦没理他,又加了个“好”。
陶淮南一身敏感的小心思他哥偶尔能懂,迟苦跟他可彻底不在一条线上。他能长到这么大是纯粹的野蛮生长,陶淮南那些弯弯绕绕在迟苦看来简直就是一团麻烦。
农村孩子没这样的,迟苦是个例外,除了跑和挨打没别的事儿,可别人家正常的农村孩子也没闲功夫在那儿喜欢不喜欢,上房揭瓦下河溜冰时间都不够用呢。陶淮南一身小敏感和自尊心都是因为眼瞎在家憋出来的,世界太封闭了。
迟苦有时候也是真的烦他。
比如陶淮南告状的时候,迟苦就是真烦。
再比如像现在这样说些肉麻的话,让人不知道咋回他,这样的时候迟苦也是真觉得烦。
可烦归烦的,再烦那是自己的事儿。放学一起下楼的时候,陶淮南被三年级的小朋友推了下,胳膊磕在楼梯扶手上磕得“啊”了一声,迟苦还是一伸手就把那小孩儿推了个跟头。
熊孩子到哪儿都有,正常学校里讨人厌的熊孩子多了去了,盲校里也不是就彻底没有了。而且因为眼睛不好家里惯得更厉害,所以盲校里孩子皮起来要比外面更难管。
推陶淮南这个就是三年级里面最皮的一个,欠,平时横惯了,走路谁挡着他了就推。都是小瞎子,谁架得住他推,经常有被他推倒摔哭了的。
陶淮南倒是没哭,他只是伸手去摸迟苦,眨巴眨巴眼睛,谨慎得很。
班主任在前面领着他们,自然看见迟苦推人了,遥遥冲迟苦丢了个眼神过来,却没吭声。
三年级那个自己从楼梯上爬起来,嗷地喊了声:“谁推我了!”
迟苦连头都没回,他们班都快下一层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