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隔世经年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少女清脆的声音不知为何带了几分暗哑，和着多年时光的重叠，恍若与在记忆中多年那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见顾衣为那样一株白梅停住了脚步，莫名的吟出了那样一句诗。远书顺着顾衣的目光看过去稀奇道：“在这里来来往往都不知走了多少回了，竟不知在这里还有一株白梅花。”
因为沈如喜欢红梅，顾府中多是以红梅为数最多，一到冬日除倚梅阁之外其他地方红梅尽相绽放恍若红霞艳丽，红梅白雪又是别样风情。
后来纵然是临氏当了家，可是迎合着顾至远的喜好就算是对红梅憎恶入骨可也不敢砍了，只能命人悉心照料。
红梅白雪虽然好，可是看惯了红梅，这白梅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这长廊来来回回的不知走了多少回，这白梅临水照影虽然美但是却鲜少有人注意到。顾衣不过是停歇了脚步，远书接了句顾衣的话，同样是闲的发慌的坠儿也认真的看了那横卧水面的白梅一眼后评价道：“小姐这不过是枝普通的白梅树罢了你怎么盯了这么久啊？”
顾衣嘴角抽了抽，无语的看了身后两人一眼，没说话向端居走去。坠儿跟在后面叽叽喳喳的说道：“要说这红梅算是咱们大房倚梅阁最好，可是这白梅，应当属于四房那边的梅林最好看了。听说三夫人在江南的娘家有一片白梅林，四爷迎娶了四夫人后也为她种了一片。”
到了顾家顾至远这一代一个个都是痴情种子，顾至远为了沈如建了倚梅阁，顾至宁为了谢氏种了一片梅林。只是同等的做法，可是心意与结局却截然不同。
谈论起顾家内宅的八卦来，若是坠儿认第二也就没人敢认第一了，“小姐若是喜欢白梅花，便可去四房看呀。”
听了坠儿的话顾衣的脸色微变，坠儿没察觉出什么，倒是跟在顾衣身边多年的远书敏锐的察觉出了顾衣脸色变化。
坠儿这丫头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姐与四房那边的二小姐关系不好她又不是不知道，去四房看梅花岂不是自讨没趣么。
远书不知道的是，顾衣并非是因为如此。
顾至宁为谢氏种下的白梅林，当年她曾一人偷偷去看过，只是为了书上闲暇无聊的一段话，想要比比白梅白雪，谁更胜一筹。
便是一时心血来潮，却成了此生懵懂的遗憾。
梅林中，白雪白梅，月影清辉，树下的少年容颜清俊，美好的如同隔世经年收藏在记忆中的画卷。
那又是多少年前的事情，若非是遇到了顾南瑜，顾衣几乎都忘记了曾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那样一个人。
白雪皑皑，明月皎皎，梅花暗香浮动。
那样清冷的冬夜，清冷的雪景中，在梅林中那一盏桔色的灯火分外温暖。
很多年后，对于少年时的惊鸿一瞥那人的五官已经模糊不清，可是雪夜中桔色的灯火，和那一双手，在灯火下莹然生辉......
可是转瞬间，画面斗转，那一双手蓦然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咽喉，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是何处歌女凄凉的唱着：“将军百战声名裂......”
白雪梅林，顷刻间消失不见，成了长长的望不到头的长廊，李离目光阴测测的看着她道：“顾衣，碧落黄泉，本王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话音落下，冰凉的利器穿透了胸膛，顾衣错愕的回头，却见远远李明渊拿着剑，毫不犹豫的穿透了她的胸膛......
那桔色的灯火也越来越远......
顾衣蓦然睁眼，竟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在梦境中。看见的不是皑皑白雪的梅林，也不是阴沉沉四面悲歌的邺山行宫，更不是不见天日的死牢之中。
这是顾家，她温软的香闺之中。
顾衣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天边已经大亮，香炉里犹自点着的香薰有着残余的桔花的甘甜。
大梦种种，恍若前世今生。
发了一会儿怔，顾衣唤来了远书伺候梳洗。
“小姐可是被我们吵醒了。”远书见顾衣醒的比往常要早些，有些意外的问道。
隐隐听到外面说话声，顾衣穿好衣服便问道：“这一大清早的是谁来了？”
端居在顾家一隅，她生性清冷很少与人打交道，端居很少有外人来。“是二夫人遣人送来了几匹绸缎，说是宫中赏赐下来的，给小姐做新衣裳的。”远书一面伺候顾衣梳洗一面回答道。
顾衣才看见，外间的软榻上推着几匹绸缎，是上好的云锦，颜色素雅，比起临氏上次命人送来的绸缎不知好了多少倍。
只看了一眼后，顾衣淡淡吩咐道：“都收起来吧。”
张氏这是明显的示好，顾衣自然不会愚蠢到不领情的。
这边顾衣一面吩咐远书一律照办，用了早膳后顾衣问林嬷嬷道：“小公子在两仪堂怎么样了？”
林嬷嬷一早便得了顾衣的吩咐将顾泓爱吃的豆腐羹送了过去，见顾衣问便回话道：“照顾小公子的丫鬟婆子都是国公爷挑选的，奴婢今日瞧了都沉稳的很，不会出什么差错。昨日晚间小公子认生哭闹了一回，是国公爷哄睡了的。”
顾衣见林嬷嬷这般说不由得笑了笑道：“难为他还记得我呢知道哭闹呢。”
“小孩子忘性大，虽然小公子如今在两仪堂，小姐若是没事的话也可时常去看望下小公子......”林嬷嬷语重心长的提醒顾衣道。
知道顾衣对顾至远的成就，自顾衣懂事之后便没有踏入过两仪堂半步。亲父女之间又何至于如此呢。
若是如小姐肯亲近小公子了，为了小公子常去两仪堂走动，或许与国公爷父女之间的关系可有所改善。
林嬷嬷甚至心中隐隐有觉得，或许国公爷将小公子接到两仪堂中，其中用意或许是想借这个机会多与小姐亲近。
顾衣自是不知道林嬷嬷心中想法如何，笑着说道：“这是当然，小家伙好容易这般黏着我可不能让他忘了我。”
早膳用的早，顾衣见着上午时间还长没有什么事，便命人扫扫尘，一面笑着说道：“到底是新年，虽然我不喜欢热闹可也不至于过的太冷清了，待会儿去街上买些烟花爆竹，添些年味。”
沈如死后，端居中就算是逢年过节的，可是依旧是死气沉沉的让人感觉不到半分的过节气氛。
一是在三年孝中，不宜张灯结彩，二是临近新年，恰好是沈如的忌日，顾衣心情恶劣。底下的下人们自是看着主子脸色过日子的，是以顾衣冷着一张脸底下的人都如履薄冰，眼角眉梢都不敢染上喜色。
如今重活一世，许多事情顾衣也想明白了许多，事事又何必都跟自己过不去呢。
今年过年，虽然还在孝中但是多少添些喜庆，算是冲冲霉运。
见着顾衣这般说，远书没觉得什么，倒是坠儿欢呼道：“这个月正好发了月钱，远书待会儿你陪我一起多买些爆竹和花灯，除夕的时候我们守岁一起玩......”
被坠儿爆竹胳膊的远书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都多大了还玩爆竹和花灯......顾衣见坠儿这般，也不由得笑了笑道：“你就这点出息。”
一面吩咐远书道：“远书你去盒子把前些时日发下的月钱拿来，端居的下人一人抓一把，过年买些衣服图个喜庆吧。”
端居的下人们大多数从沈家带来的，对她忠心耿耿。但是在顾家是临氏当家，那些下人们自是有些委屈也没有跟她说。
前世的时候对于他们的付出觉得是理所当然，可是历经了那么多背叛，顾衣才觉得无论之前给过谁多大的恩情，真正能记得恩情的人是少之又少，对于那些在端居中跟着她的那些人，顾衣心中多了一分感激。
林嬷嬷听着顾衣的吩咐，心中无比宽慰。如今的小姐比起之前的小姐，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人情味，若是夫人在天有灵看到，必定很欣慰吧......
顾衣让人扫尘、准备过年的事宜，到了半下午的时候远书道：“方才章家人送了帖子来，章姑娘邀小姐出去玩呢。”
听见章兰因顾衣不由得笑了笑，道：“这大冬天的外面有什么可玩的。”
知道顾衣怕冷，一到冬天更是懒得动弹，见顾衣这般说，远书便说道：“那奴婢便就回了章姑娘？”
顾衣还没说话呢，外面坠儿来回话道：“小姐，章姑娘已经到了门口，接小姐出去呢。”
这章兰因，大约是怕她会拒绝，所以送完帖子之后直接到了顾家了。顾衣无奈的笑了笑道：“算了，她禁足这么久也憋坏了，我便陪她疯一疯吧。”
一面说着，顾衣似是想到什么一般便说道：“对了，感业寺之事亏了她帮忙，你将我前年酿的梅花酿拿出来，带一坛子给那小酒鬼去。”
远书照办，等将埋在地里的酒挖出来后，外面章兰因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双手托腮靠在马车窗口无聊的等着，见着顾衣出来丝毫不顾及形象的扑到了顾衣的身上，一面痛哭流涕道：“小衣衣你可算出来了，我以为你都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