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视着,僵持着,静止着。
成筠感到手里的酒越发灼烫,几近沸腾,手心大股大股地冒汗。
她的脑海中瞬间冒出好几个应急方案,她奋力地从中搜索着“上来就身份bào露了”的情况该如何处理,还能怎么让他喝下下了安眠药的酒。
还未搜索出结果,曾辉却先开了口。
“这是你的吧。”
他注视着她,举起照片问。
否认。
他这么一发问,反倒提醒了成筠。
对,可以否认,说是别人的。
她刚要说“不是”,又被他打断了。
曾辉:“这两个人……”
就在这一瞬,成筠想好了对策。
一旦他撕破脸,她就承认自己是小笔盖,并谎称姐姐一直很想他,想要见他,暂时把他托住,然后从长计议。成筠猜测他大概不知道陈吟已经死了。
不行,成筠转念一想,姐姐如果还在世,那她亲了她姐夫是怎么回事?!
情急之下,看来她只好赌一把,她就说自己从小就暗恋他,然后含一大口酒就跟他接吻,趁他不备,把毒酒灌他嘴里,并使劲呼气让他喝下去。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自己绸缪十年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此仇今日不报,他日必然后患无穷。
“哪一个是你?”
成筠一愣。
她的头脑风bào被曾辉突如其来的后半句话全打碎了。
曾辉见她没听清的样子,便指着照片上的两个女孩又问了一遍:“这两个哪个是你?”
成筠的表情彻底静止了。
她无声无息地盯着他,反问他:“你认不出来么?”
曾辉又仔细看回照片,陷入沉思,然后说:“我猜,这个小的是你。”
“你怎么猜出来的?”她又问。
“这照片这么老像素这么低,肯定是你小时候啊,”他笑着看向她说,“你小时候挺可爱的。”
成筠微微蹙眉,轻眯起眼,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处。
眼角,嘴角,眉毛。
这些年,通过不断练习,成筠已对微表情了如指掌,如果他有哪怕零点几秒的撒谎或装傻充愣,绝不可能逃过她的眼。
“这个大一点的是谁?亲戚?还是姐姐吗?”
他主动提起了姐姐。
“姐姐”这两个字是成筠一直听不得的。
如今从他的口中说出,更如一记重锤不遗余力地砸在了成筠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流着血,带着脓。
成筠面不改色地盯着他,心里是千万个无法相信。
她基本可以确定,他不像撒谎,他是真的忘了。
在等待曾辉出狱的十年里,成筠为保今天的行动万无一失,预设了无数种可能性,却偏偏没想过他把她忘了。
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逢场作戏,就算是一场骗局,一个人怎么可以把亲密相处了三个月的人忘得一gān二净?
但当她看到曾辉轻松无挂的脸时,立刻明白了。
陈吟固然在成筠心里千斤重,是她一生的支柱,她的心甚至早已在十年前同陈吟葬在了一起。
但对于眼前这个把爱情当作角力游戏的男人来说,陈吟,又是谁?
只是他推倒的几百个女人之中的一个,而已。
他当然能忘记。
成筠漫长的沉默让曾辉觉得有些奇怪,他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把她拉回了现实。
他说:“酒是给我调的吧,给我吧,正好有点渴。”
成筠才反应过来手里的酒,一杯立刻能够致他于死地的酒,一杯可以为千千万万个像陈吟一样的受害女性报仇雪恨的酒。
她无声无息地盯着它,一直盯着它。
曾辉见她不给,便主动伸手要去拿。
成筠的手却缩了回去。
扑了个空。
他疑惑地抬头看她,仿佛在问她怎么了。
她也抬眼看向他,微笑说:“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她改主意了。
她把酒端出了屋,倒进了厨房的水池里,打开水龙头,把酒冲得一gān二净。
成筠双手拄着水池边,盯着水哗哗地往下流,陷入漫长的沉默。
她不想杀他了。
她猛然明白,如果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那死亡将毫无意义。
死不是惩罚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尤其是像他这种腐烂的活人。
但生不如死可以。
第二十七章小笔盖·★
十一岁,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小笔盖曾经以为,只要有陈吟在,她这辈子都不用去考虑这个问题。
可如今,她不得不面对了。
首先,她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打电话叫救护车,如果能把陈吟救回来,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等待抢救陈吟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小笔盖被吓傻了,她小小的、形单影只地坐在抢救室的门前,她浑身无力,忘记了哭泣,目光里失去了阳光般明媚的生机。她的脑子里时而乱糟糟,时而一片空白,但因为自幼就接连遭受重大家庭变故打击的她,虽然年纪还小,却已养成了先想对策再悲伤哭泣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