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天双眼赤红,吐出一口血来。作为三界的守护神,无论他与天族有什么样的仇怨,对着他曾守护的三界,他无法对三界的苦难视若无睹,见着这血色汪洋,他的眼中几乎泣出血来。
破天凄然一笑,映着赤色的天地,往日木偶一般的面孔现出几分生动。
“主人,我错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犯错。”
毗天并不抬头,只痛苦地遥望人间。
破天自顾自言道:“那日,我到人间玩耍,路过钱塘,听凡人讲了哪吒三太子的一段往事,他抽了龙王三太子的筋,祸及整个钱塘,于是他剔骨还父,割肉还母。”
破天释然笑了笑,“我闯下如此弥天大祸,自当用这一身血肉来偿还。”
毗天脸色大变,呵斥道:“此事本尊自有裁断,你的血肉身躯乃本尊所赐,岂容你自己随意处置?”
“自我诞于红尘,便知晓我是为主人而生。主人要我生,我便生。主人要我死,我便死。我是主人手中的利剑,主人意之所指,我剑之所向。我为主人横刀立马,为主人浴血奋战,主人的命令是我存在的信条。”
"你是我仰望的主宰,跪伏的神明。我的灵魂时刻匍匐在你的脚下,我是你最忠实的奴隶,最锋利的杀器。在主人的身边,我愿意做一条随时听命的狗。”
毗天万年不变的脸上有几分隐忍,“我从前……”
“从前如何已然不重要了,我原是主人做的提线木偶,为主人舍生忘死本就是理所应当,你赐予我生命,让我得见这七情六欲的人间。这天上人间无论多少酸楚苦痛,于我而言,仍是宝贵的存在。”
“只是从前我只想做主人的奴隶,可现在我只想做自己。我无法决定自己的生。可这一次,我想决定自己的死。”
毗天不明了破天为何在此时言语这些,有些许的恼怒,“说这些没用的事情作甚,眼下我……”
破天打断了毗天的话,无畏地望着毗天。
这是从前不曾有过,他从前不敢这般,此时他神色决绝,说不出的坦然,“我乃主人的骨中骨,肉中肉。主人乃天地间的尊神,若以血肉筑城,以脊骨做石桥,哪怕地狱恶鬼千万万,怕是过不得奈何桥,渡不得huáng泉水。”
破天释然一笑,“如此,我便剔骨做桥,割肉做城,舍去了这身躯,偿还主人这一世赐命的恩情吧。”
毗天脸色苍白,怒道:“放肆,你竟敢如此……”
十殿阎君望风赶来,陈列huáng泉两畔,他们收罗着逃逸的恶鬼,阎君们个个气急败坏,为首的阎君道:“尔等之过岂是你舍了这一身血肉便可偿还?尔等当永囚无极雷池,受无尽天雷之苦。”
破天念了个咒语,以生命为献祭,设了一道结界将自身笼在其中。
这是在地狱学得的献祭之法,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一旦阵法结成,无人可阻挡。毗天青荼一行人骇然不已,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冥帝一行人缠住。
破天取出破穹刀,平静得不可思议,“这破穹刀乃是主人赐予我的。如今自该用它结束这一切,也可算是善始善终。只愿自今日起,天上人间我与主人从此两不相欠,以后生生世世也永不相见。”
言罢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一刀一刀割着血肉,血雨纷纷,落到地上,化作艳丽的红色焰火,那些恶鬼惨叫呼号,眨眼之间化为一滩脓水。
天上红光大盛,十八层地狱从未如此明亮,纷涌的恶鬼被阵阵红光震慑,惊恐地往黑暗的地狱里缩去。
huáng泉涌làng,血水汤汤。
两岸曼珠沙华疯狂生长,翡翠玉叶刹那间枯落,殷红花瓣瞬间怒放。
huáng泉彼岸,千里花开。
毗天骇然,凄然长啸,“天奴……”
青荼亦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向破天冲去。
阿难跪坐地狱huáng泉,慨然长叹,双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一时间地狱金光闪动,圣洁的梵音缭绕在血色地狱,在恶鬼的咆哮声里,仿佛一曲凄美哀婉的挽歌。
破天愈来愈虚弱,脸色愈发苍白,眼睛却很明亮,唇角的微笑亦是洒脱温暖。
他身上割下的血肉化作huáng泉血红的墙,墙内是黑色地狱,墙外是烈火人间,那些恶鬼一旦靠近这血墙,便会被烈火所焚,顷刻间魂飞魄散。
可它们之中仍有不心甘的,一茬一茬向人间涌去,huáng泉多少妖魔鬼怪于今日都消散作云烟。
大抵无论是天上神,亦或是地狱鬼,都愿舍去魂魄血肉,只为自由而战。
破天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敲碎了自己的骨头,这骨头化作赤色的石桥,横在huáng泉两岸,汹涌的huáng泉顿时风歇làng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