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毗天有着本能的亲近,因而不顾他的冷颜,只一步步爬到他面前,拽了他的衣袖,磕磕巴巴,道出了来到这人世间的第一句话:“你……是……谁?”
毗天嗓音凉凉的,俯瞰着他:“我是你的主人。”
他呆了呆,似乎尚未理解其中之意。
“我是你主人,你的筋骨为我所铸,你的血肉为我所生。你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你生,自当为我而战;你死,自当为我浴血。此后,你是我手中利刃,我剑之所指,你刃之所至。”
初生的人有些疑惑地问:“那我……是……谁?”
毗天满意地端详了他片刻,望了望天,目色如渊,声沉似水,道:“你是我的奴隶。”
他缓缓地摩挲着新玩具,“此后,你便唤作破天吧!”
破天断断续续却坚定地说道:“我……破天……,你是……主人,我是……奴隶……”
他赤身luǒ体,毫无保留,将自己袒露在毗天面前,他仰望着毗天,如同仰望着他整个的天下。
毗天本想给破天造一副完整的身躯,并教他修行之术。可他太累了,他本就身受重伤,刚醒来又开始了长年的劳作,如今他身心俱疲,所以他欣赏了破天半晌,便沉睡了过去。
算了,一个陪伴的玩具而已,就这么着吧!
于是,毗天又开始了长达万年的沉睡。
破天懵懵懂懂,不知所措,只得寸步不离依偎在毗天身旁,守着他,也守着雷池荒原,一千年,一万年……
任光yīn四散,我与君共生,苍茫此间,望四极浩渺,直至杀破穹天,风雷惊变。
山河日月,缓缓动矣!
茫茫九霄三十三重天,寥寥九州千万里地。上古大神诸如女娲、盘古之流相继而陨,真神毗天横空出世,十方诸神皆惧之。适逢天下大乱,妖孽横生,修罗祸乱众生,神族濒危,毗天收四方妖邪,天下乱始平,然此役,真神鏖战力竭,终至陨落,天上人间,难觅神踪。
——《山海怪谈》
第32章相遇是糖(1)
我是破天。
这天地间,我只见过主人一个生灵,我曾以为,我的世界只有主人,主人的世界也只有我,这世上只有我们二人,我们亦会如此这般度过时间的尽头。
仍是平淡的一日,我如往常一般在làngcháo涌起的黑水中浸浴着身子,这黑水可腐蚀人的肌肤骨头,乃冥界弱水的源流,所以这黑水河中从无活物,偶尔倒是能瞥见一些上古妖物的骨头,这些妖物夺天地之造化,却仍是被这黑河之水化成一副白骨。
我自小被主人拘着,在这黑水河中浸泡身子,起初一沾着水,便如同万只蚂蚁一样刺骨挠心地痛,浑身上下犹如在刀山中滚过一般,河水常常腐化掉我的肌肤,让我变成一具面目可憎的白森森的骷髅。
我时常耐不住,可主人的命令不容更改,他不言不语,那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冻结了我一切的语言。
大抵我尚算幸运,无论黑河水多少次剥蚀了我的肌肤,我总能长出新的皮肉,且我的肌肤愈来愈百害不侵,外面瞧着莹润柔白,实则如铜墙铁皮般坚不可摧。
如今将身子沉在这黑水河里,我已无感,还时常发呆,望着四方无极的旷野,远处冰雪凝成的高山,旷野上墨蓝色的荆棘花。
雷池起初是没有这荆棘花的,某一年,bào风雪刮来了一种石头,它们落在结界内,外面的坚石风化后,竟然是一粒种子,那种子在此处生根发芽,我想它能承受得了风雪和雷击落到此处也是生命的奇迹。
我从未见过其它生命,见着这粒种子心中十分欢喜。主人常常沉睡,我闲来无事,便用雪水浇灌它。风沙雨雪侵袭它时,我就用身体遮着它;地动山摇,沧海桑田变换时,我就及时给它挪窝;电闪雷鸣,天火骤降时,我就舍身护着它。
就这样,这荆棘花一天天长大,它长得愈来愈好,树大根深,枝繁叶茂。
我常常对它讲话,只是它永远不能回答我。
我常想这世上除了我与王,再无任何一活物能趟过黑水到这辽远的雷池。
可有一天,电闪雷鸣格外厉害,我在这黑水河中拾捡到了一只血肉模糊但肌骨尚全的鱼。
他衣物已被这黑水腐化了,浑身血糊糊地,布满了伤口,血肉外翻,边缘浮肿发huáng。
我满眼好奇,将这活物左右翻动,这伤,实在是有些重,我耐着性子数了数,刀伤、剑伤、鞭伤、箭伤、斧钺钩叉弄的伤,不可胜数,这倒是十八般武艺齐活了。
这个东西,生命力真是顽qiáng。
我上下其手,将他浑身上下一寸寸细细摩挲,从上摸到下,从左摸到右,再摸摸自己,他生得真别致,与我和主人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