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骨灰埋在了太息园。
墓前,学生们手捧白jú花,穿着整齐划一的制服,站成了合唱团的样子。
不知是谁先起了嗓子。
原先站在最前面指挥的青玉不见了。
站在台下看着他们的张先生也不见了。
温柔而又善良的冬娘也不会再去指导他们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麦青田和唐今水两人站在了第一排,嘴巴一开一合,双眼默默地看着墓碑,跟着大家不整齐地唱出一个又一个音节。
“天之涯,地之角,知jiāo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huáng昏下,chūn风拂动,白云染上了霞光,站在那里的孩子们脊背挺直,投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暗影。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呜咽。
麦青田赤红着眼睛,心里空dàngdàng的没有去处,仿佛已经哭不出来了。
唐今水也跟着红了眼睛。
孩子们的呜咽声变大了。
有人开始低低地抽泣起来。
丘贵志的脸涨得通红,他扯着嗓子,五音不全地抽声唱道——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麦青田的大脑阵阵发白,他反复地回忆着张先生和冬娘的面孔,还有他们那无辜的,死去的孩子。
长女凤儿好像才刚会勉勉qiángqiáng地走路。
小女儿甚至连个名字都还没有。
料峭的chūn风里,不知是谁的啜泣声引得杨柳依依,似是在哀泣亡人。
“天之涯,地之角,知jiāo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差不多是时候了,是时候离别了。
燕昌bào动,周边几个城市也跟着一起举起了高旗,津口的人也跟着乱了。
在盛明霖和常远胜没有打进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开始往另一个方面开始发展了。
有人跟着父母逃到了北方,还有人选择了弃文从武。
不少人依旧选择留在这里完成自己的学业,入读大学。
麦青田就像是一个无根的浮萍,他没有目的地。
唐今水说要带他走,他们要去往一个安静和美的地方,避开这里的纷扰。
麦青田的血似乎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跟着凉了下来,又或者是这经年累月的寒意早就深入了骨髓,所以他心中的火就像是灭了一样。
麦青田卖掉了铺子,退了房租,收拾好了全部家当,此刻正站在唐今水的面前。
唐今水牵住他的两只手,说道:“走吧。”
他们要去南方,那里据说是唐今水的老家,他的父母曾经居住的地方。那座城市坐落于登州的最南方,四季如chūn,像是个避世桃源一样,远离权力的纷争。只不过因为靠海,所以前朝下了禁海令后这里的人民就活不下去了。还是近年间开启了海贸jiāo易才让其重新发展了起来。
唐今水在地图上指着这座城市的时候,表情非常的兴奋。
虽然他也从来没有去过这座城市,可在幼年时也听母亲提起过。
跟我走吧,我会每天给你做……不行吃太多了不好,那就每个月给你做一次麦芽糖吃吧,好不好?那时候的唐今水这么说道。
麦青田静静地凝望着他,笑了。
“呜呜“的汽笛声响起。
绿皮车要发了。
火车站人群熙熙攘攘,不少人走了又来,来了又走。
麦青田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年和母亲也是在这里下的车。
那时候他虽然知道前路未卜,可到底也有一个盼头。
母亲的力量是多么的刚qiáng,带着他从陵城到了津口,谋求了栖身的地方。
现在,他又是这么惘然若失地,要跟着另一个人踏上另一辆火车,可去的地方,依旧是前路茫茫,吉凶未卜。
麦青田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唐今水给她买的,一双衬脚合码的皮鞋,头上戴着一顶掩住了眉梢的小帽子,说道:“我们两个……”
唐今水的右手提着行李,左手牵起了麦青田冰凉的右手,然后将它们用力地握在了一起。他冲麦青田笑了一下,好似早已知道对方会说什么一样,于是侧过头去,在他耳边说道:“当年我母亲跟父亲私奔出来是两个人,现如今我带着你回去,也是两个人。我们老唐家,也算是不亏了。”
一下火车站,暖风拂面,麦青田身上的冷意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
他抬起头,看着早上八点钟的太阳,伸出一只手来挡住了这刺眼的阳光。
唐今水带着他走出了火车站,两人坐了一辆包车,往前处去。
集市里人来人往,摆摊的,吆喝的,生活的热闹劲仿佛在这一刻里充满烟火气的,活灵活现的呈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