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师尊教过大家不可以对小孩子动武,但玄子枫依然存了对卓应天动手的心。
——那么点儿小东西鼻孔朝天也不怕摔着自己。
忽而,雪花纷飞。
幻境不受控制地极速向前流动,所有人的身影都化作飞速移动的模糊残影,直到不断厚重的雪片将一切覆盖上洁白。
在漫天飘舞的雪粒中,玄子枫看到了小寒松半透明的身躯。
比木剑高不了多少的小团子拿起剑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双目深潭般沉静、透出坚定,其势如入岩松柏苍劲有力。
天下第一的弘正剑法,在玄子枫面前展露其不负盛名的全貌。
起式时,于寒松不过是持小木剑的娃娃,但随着剑锋一招一式不断复杂,他的身形也在不断长大。
玄子枫眼见他手中的木剑慢慢变长、变重,又换做铁剑;眼见他褪去婴儿肥,抽条长了个子,又换了新衣;眼见他的剑法由青涩至纯熟,用血与汗把剑招磨得炉火纯青。
飞雪的间隙透出他闻jī起舞、夜半挑灯的身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于寒松十四岁,成为宏剑宗青年一代首席弟子。
大雪渐渐退去,幻境的流速又慢了下来。
玄子枫看着眼前已是少年的于寒松,觉得有些陌生。
那黑发棕瞳的人明明还是青涩稚嫩的脸,言行举止、所思所想却没有该有的少年气,让玄子枫倍感怪异与违和。
忽而,玄子枫明白了。
当时的寒松公子,还不是豁达通透的凇云先生。他年少的脑子里刻满了三纲五常、繁文缛节,空有一腔道义和愚忠。
但好在于寒松还是年轻的,那双眼睛里总有些藏不住、压不灭的光。
“大哥,恭喜你成为首席。”二弟于思兼拿着一条剑疆充当贺礼,“我要是有大哥一半优秀,说不定就能少被父亲念叨了。”
“谢谢思兼。”于寒松脸上看不出喜色,却在接过剑疆后立即系在剑上。
于思兼将一切看在眼里,摇着兄长的手臂笑道:“大哥喜欢就好。”
看起来,他们兄弟的感情倒是不错。
虽然于思兼经常向长兄抱怨父亲的严格,但实际上,于思兼顶多是被训斥几句,连领罚都是留了手的,殊不知他兄长挨过多少责打。
于忠庭对老二于思兼的态度,才更像是培养长子和继承人。
——而且,这区别对待的可有点明显吧?
玄子枫念叨着于家兄弟的名字,心里暗暗冷笑。
二弟思兼、三弟思齐,还有襁褓中最小的弟弟思行,一听便知是整整齐齐的一家人。
除了“寒松”。
大概在于忠庭眼中,于寒松和不被重视的女儿别无二致,都不算作他于家的子嗣。
“大哥,今天你在课上讲过‘百学须先立志’可是我还不知道自己志向何方。”于思兼跟在兄长身后问:“不知大哥志向所在,可否给小弟参考?”
于寒松抚摸着腰间的佩剑,正色道:“愿辅佐主人,将宏剑宗发扬光大,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唔,这样啊。”于思兼是不敢当着兄长的面把“无聊”二字说出来的。
但玄子枫胆子大得很,自然是什么都敢吐槽。
——反正小师尊也不知道。
不得不说,这个阶段的于寒松是真的不太可爱,小团子时期作古正经的模样倒是反差萌,但现在这样……
——像个行走的小祖宗牌位。玄子枫颇有些无奈。
同样的年纪,正是玄子枫在抱玉城做见习弟子的时候,那时他身边都是鲜活又性格迥异的同学,热闹得很。比起来,于寒松过的日子却是孤零零、灰蒙蒙的。
但玄子枫还是能在小师尊身上找出可爱之处。
——比如儒绦。
宏剑宗男子多腰系单穗绦带,长长的流苏穗子放在身后正中,两头在身前打双钱结。从背后看就像小师尊拖着条小尾巴,随着步伐摇摆。
明明这绦带算得上是宏剑宗日常标配,人人都有。但只有在小师尊身上,才让玄子枫觉得可爱至极。
就在这时,让玄子枫颇感不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寒松师兄。”只见一头黑色短发的翩翩少年唤着,向这边跑来。
——哟,卓三公子大驾。玄子枫有些yīn阳怪气。
“三公子好。”于寒松回身行礼。
卓应天笑道:“师兄好!西域短发方便打理又gān净利落,我就剪了。不知师兄觉得如何,看起来会不会有些奇怪?”
“确实不错,很适合三公子。”于寒松的神情看上去依旧是死板严肃的模样。
但玄子枫看得出,于寒松其实是开心的,他身上透出来些浅淡的松弛,没有讲堂上那么紧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