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沅沉默片刻,对应老爷子开口:“绝壁谷一战,我记忆有损。”
应老爷子抬起头,瞳孔微微缩起:“……记忆有损?”
他想问,为何当时没有透露!
但是,想到当时那万分危急的情况,以纪沅谨慎小心的性格,他不透露,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是了,如果当年其他皇子知道了纪沅的身体状况,恐怕纪沅也活不到坐上皇位。
“竟然是这样……”应老爷子老泪纵横。
纪沅心中感觉不妙:“老爷子何故如此?”
应老爷子问道:“陛下可记得是如何从绝壁谷回到长安的?”
纪沅嘴唇紧闭片刻:“……不记得。此前我自以为,自己走回长安……只是意识不清,不太记得过程。”
应老爷子擦掉老泪:“绝壁谷距离长安有千里之远,陛下就是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徒步走回长安,陛下难道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话说到此处,纪沅的心已经开始慌了。
他似乎猜到了结果,但是不然承认。
“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纪沅揉了揉眉心,睁开眼,“将军如若知道,可否如实告知。”
应老爷子几番停顿,才哽咽道:“是承雪带您回来的。”
纪沅心脏如同被一只手给捏住了,钝痛让他无法呼吸。
“戚承雪……”三个字念出来,喉咙也如同被刀割一样:“为何我全然不知……”
“承雪带您回戚王府的时候,陛下已经神志不清,毫无生气,后来足足昏死了三天,才从鬼门关走回来。陛下醒来再之后,承雪还未来得及与您见面,您就自己回到了付家。”
“后来……”
后来就有了弑兄夺妻,谋朝篡位的故事。
纪沅对这里有记忆,他醒来时,身上伤口已经包扎完毕。
竟然是戚承雪带他回来的……
他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带他回来?
绝壁谷二十万尸体,他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一具……一具的翻看吗。
一千多里的路,峭壁悬崖,湍急河流,他又是怎么背着自己回来的……
纪沅不敢想,越深想,越觉得绝望,仿佛撕开了陈旧的伤口,过去就这么血淋淋的摆在了台面上。
他难受的呼吸都困难了。
他看着老爷子,问了个两人心知肚明的问题:“戚承雪为何如此对我?”
老爷子幽幽叹了口气,眼泪止不住流:“陛下,您觉得呢……”
纪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书房内,沉默正在无声地蔓延。
纪沅抚摸着凤凰碧玉的半块,心中有所感念,如同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记忆中有什么东西翻滚着,呼之欲出。
应老爷子缓缓道:“承雪的一生,没过什么好日子。他母亲怀着他的时候,有个云游老道给他批下凤命,他短短一生的悲剧也就此开启。十月后,承雪衔玉而生,是为男婴,双瞳有异,被宝宗帝视为不祥。我想保住我孙,只好让他闭门不出,关在小小的戚王府,就是十五年。”
说到衔玉而生时,纪沅的右手紧紧地握住了玉。
老爷子继续道:“承雪十五岁,我找到机会得到了宝宗帝的赦令,让他能跟普通公子哥一样,去国子监读书。他虽被关于戚王府,但才华极高,天性骄纵,好奇心qiáng。三月二十一日那天,陛下班师回朝,万人空巷,承雪在墙头遥遥的见了你一面……”
纪沅顿时想起他在建京博物馆看到的那副画,画面中,正是他班师回朝的那一年!
戚承雪所作的画:我寄愁心与明月……
应老爷子抛出了重磅炸弹,直接炸的纪沅脑袋一片空白,嗡嗡地,什么也听不见了。
应老爷子哽咽着,泣不成声:“承雪自十五岁对陛下一见钟情,至死不渝,身死时尚未及冠,短短数载时光,如同过完一生。承雪不求陛下垂怜,但若是落得一个毫无印象的下场,哪怕他在九泉之下,也未必安眠……”
书房内久久没有声音,纪沅一下子无法消化如此庞大的真相,足足呆立了一分钟。
他生锈的脑子忽然转了起来,迟钝地开口:“将军,我有最后一事相问。”
应老爷子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擦gān了泪水,纪沅声音凝滞道:“我杀皇兄那一天,bī宫我父亲,来救我的是师兄吗……”
纪沅当年在杀了三王爷之后,就直接杀进了皇宫,那时候,他还没有对宝宗帝起杀心,只是将三王爷的头颅仍在朝堂之上,要宝宗帝还付家一个公道。
付家从未叛国!
老爷子沉默片刻,道:“陛下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付家当时已经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够调遣兵力助您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