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自己被贬出宫的旨意下来以后,太皇太后差人通知秦嬷嬷到常凌烟的身边伺候。秦嬷嬷竟然婉言拒绝了,表示年岁已大,力不从心,愿意留在清秋宫里负责洒扫,做个粗使婆子。
都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值了。
原本以为,在这紫禁城里,自己很凄惶,走得也láng狈,如今发现,有了这些宫人们这份心思,自己可以昂首挺胸地走出紫禁城,无上荣光。
她这次的笑不再勉qiáng,恬静而轻柔。
“谢谢你们,月华没有想到,在这紫禁城里,自己临走的时候,竟然还能收获一份感动。我这一去,虽然只隔一堵宫墙,再见却是不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自己都多保重,各奔前程的好。来日飞huáng腾达,兴许我们还能再见。”
抽噎声一片。
香沉悄声抻抻她的衣袖,一指不远处:“娘娘,您看!”
月华抬起脸,见不远处,魏嬷嬷正跪在那里,低垂着已经花白的头,偷偷地抹着眼泪。
简直就是讽刺,她最亲的人背叛了自己,自己一心提防的人却做出这样重情重义,令自己感动不已的举动。
月华叹口气,扭过脸来:“我们走吧。”
香沉点点头,抽抽鼻子,也早已经没出息地哭花了脸。
众人恋恋不舍,亦步亦趋,执意追随在身后相送。怀恩牵着她的裙带,亦步亦趋。
月华茫然四顾,失望地敛了眸子里的潋滟水光,冲着众人摆摆手,拍拍怀恩的肩,走得头也不回。
他不来也好,正好让自己走得再无挂牵。彻底心死了,就不会再有任何惦念。
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马车就侯在宫外。
车夫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冲着月华单膝跪地,行了一个请安礼。
“娘娘请上车。”
青衣乌帽,简单利落。
香沉诧异出声:“初九?”
车夫扬起脸来:“奴才接娘娘回枫林。”
为什么是接不是送?为什么是寻常百姓打扮?
月华顿住脚步:“你想跟我们走?”
初九点点头:“初九是娘娘的奴才,自然跟着娘娘。”
“我们不是出宫游玩,此去,可能永远就......”
“奴才知道。”
月华沉吟片刻,仍旧残存了一丝希翼:“是你自己愿意的?还是……”
“初九自愿。”
月华苦涩一笑,忍不住转身看雾霭沉沉中的紫禁城。巍峨壮观的紫禁城在虚无缥缈的雾霭中,有些虚幻。那些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和屋顶的瑞shòu,没有了阳光的折she,失了光华,若隐若现。
她曾经以为,他是天上的骄阳,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将永远没有yīn霾。今日出了紫禁城再回头,原来,紫禁城一直都笼罩在雾霭里。只是,自己“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罢了。
月华叹口气:“初九,你回吧,我自己就可以照顾好自己,不用你伺候。”
初九沉默不说话,只是转身将马车赶了过来,就停在月华二人跟前。
“娘娘请上车。”
月华知道他心意已决,不再勉qiáng,将两只兔爷丢进车厢,然后自己在香沉的搀扶下,迈了上去。
香沉想跟进去,被初九一把拽住了,指指车厢外面的车辕,努努嘴,示意她坐在外面。
香沉狐疑地看他一眼,然后将信将疑地坐下了。
初九扬鞭,马车缓缓驶离了紫禁城门口。
月华撩帘躬身一进车厢,便愣住了,呆若木jī。
陌孤寒端坐在车厢里,抬头望着她,眸子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绵绵情丝,劈头盖脸地将她缠绕起来,怎样都挣扎不开。
“皇,皇上。”
陌孤寒笑着向她伸出手,殷切而热辣地盯着她。两只兔爷便伏在他的身边。
她在那一刻有些呆愣,更有些诧异。
陌孤寒盼望着,盼望着她能伸出手,扑进自己的怀里。但是,那个女人一直在犹豫,望着他的目光也开始躲闪游离。
他终于迫不及待地欠身,拉住月华的手,猛然使力,使她跌落进自己的怀里。
陌孤寒的胳膊很有力,恨不能将她就此嵌入自己的身体里。月华感到一阵阵的窒息,但是却很享受这种痛苦。
马车走得极慢,车外的两个人不说话,车内的两个人更是沉默。
耳边逐渐有喧嚣声起,已经进入繁华的大街之上。
月华轻轻地推拒陌孤寒的胸膛,陌孤寒却是不由分说地低头,嘴唇霸道地压了上去。
有些东西,积蕴得久了,就会像葡萄,慢慢地发酵,产生极多的空气。当有一日,你拔开上面密封的塞子,会突然爆发,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
比如,情感,再比如渴望,都是如此。
陌孤寒觉得委屈,他不得不隐忍,不得不掩藏自己对月华的感情,不能流露,甚至于在心里心爱的人面前,他也不能吐露自己的心迹,只能让她一直误会自己,眼睁睁地看她痛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