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刚过寒冬,虽已立chūn,但也不是这种草株生长的环境。今日突然出现在泠贵妃的大殿里,又被司音拿来做文章,缘由显而易见。
陌孤寒紧绷着脸,冷哼一声,不屑道:“机巧有余,技巧不足,不过尔尔。”
他的话丝毫没留情面,讥讽这些贵女心思全都用在了勾心斗角上,并无一人真正醉心于声乐。
泠贵妃见自己苦心谋划的好生一场宴会被月华搅散,自己又在皇上面前落了脸面,好生记恨,又气恼,现在又被一个小丫头揭穿了心思,恼羞成怒,却唯独不敢在陌孤寒面前表现出来,尴尬地笑笑。
“你这丫头倒是见多识广,本宫孤陋寡闻,可从未听闻。”
言谈间有怪责之意,那贵女顿时省得自己多嘴,缩缩脖子:“只是传闻,未必有的,是小女一时妄言了。”
太后脸面上更过不去,径直站起身来:“哀家累了,先行回宫,你们自管热闹就是。”
言罢便沉着脸拂袖而去。
月华第一次与太后正面jiāo锋,违逆她的意思,并且取得胜利,但觉得神清气慡,心情竟然出奇地好,勉qiáng在陌孤寒跟前压抑住兴奋,也躬身告退。
一出了椒房殿,她便再也忍不住,微微翘起唇角,有些得意忘形,难得露出烂漫之态。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泠贵妃斗,亦是奇乐无穷啊!
“皇后坏了朕的美事,似乎兴致颇高?”
陌孤寒在她离开椒房殿以后,顿觉索然无味,尾随着出来,悄声跟在她的身后,见她沾沾自喜地眉飞色舞,正色揶揄道。
月华一惊,转过身来,见他一本正经,不像是玩笑,立即敛了脸上得意之色:“难道这不是皇上希望的吗?若是月华体会错了圣意,这便将功补过,回转椒房殿,将她们打扮漂亮了送进乾清宫。”
陌孤寒面上隐约有一丝怒气:“皇后还真贤惠呢。”
月华假作听不出他的讥讽之意:“皇上过奖。您适才也说了,这后宫之事,应该由月华全权掌管,月华自然不敢有负众望。”
陌孤寒紧绷的脸终于忍不住绽开一丝玩味:“皇后究竟是体察圣意,搅乱了这场宴会,还是源自于本心,不想让她们进宫伴驾?”
月华不答反问:“皇上喜欢是哪一种?”
陌孤寒一愣,尔后清朗大笑:“皇后果真狡猾。”
月华继续奉迎:“妾身只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皇上罢了。”
“皇后说着这样口是心非的话,不觉得违心吗?”陌孤寒突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道。
月华依旧恭谨:“皇上是天,高山仰止,月华俱是肺腑之言。”
“肺腑之言?褚月华,你若是果真如别人那般,心里眼里只有朕,怎么会对朕这样冷清?这几日,你一直在躲着朕,为什么?朕就果真令你那样害怕么?”
陌孤寒突然就出声诘问道。
月华呼吸一滞,只觉得满腹委屈,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原来自己闷闷地生了好几日的恼意,他竟然压根就不知道缘何而起,更遑论会改了。
她的默然与疏离的目光,令陌孤寒愈加气恼,几乎气急败坏:“朕今日为了你,得罪了太后,泠贵妃,拒绝了那么多殷勤备至的女人和她们背后的家族,你还不知足是不是?朕做这么多难不成还换不来你一句真心话?”
月华一怔,半晌没有回味过来陌孤寒的意思,待到终于明白了其中蕴含的心思,他已经气怒jiāo加地拂袖而去。脚下匆匆,瞬间就不见了人影,倒是更像是仓皇逃离。
月华依旧呆愣在原地,半晌方才终于忍不住唇角微绽,自心底dàng漾起一抹笑意。
为了我?真的么?
中元节,宫里有拨灯放灯的习俗,尤其是拨灯,这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皇上和后宫妃子们都要参加。
原本,拨灯流传下来,是燃灯礼佛,长安王朝素来信奉佛教,所以每年上元节除了放花灯,都要拨灯。十四人灯,十五神灯,十六鬼灯,宫中连放三天,水渠,案头,门窗下,位置都有讲究。
月华兴味乏乏,她更加怀念紫禁城外面的一方天地。每年的中元节,都是她孩提时最为期盼的日子。整个京城空前繁华,火树银花,通宵不眠,就连街头巷尾那些寒风凛冽里乞食的乞丐,都因为那些大发善心的富户们的施舍而笑逐颜开。
在侯府的时候,中元节几房里的老爷夫人聚在一起祭祖团聚,廉氏碍了情面,也会开恩让她穿戴一新后,跟着常家的千金小姐们一道出门看灯。
那些常家贵女们眼睛都生在头顶上,常凌烟尚且看不到眼里,更遑论是她?她自然不屑于同常凌洛一般恭维奉承她们,只一个人与香沉走在后面,怡然自得地赏景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