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底有什么东西倏地一动,一只修长的手在河中央的石头上一撑,轻盈的人影一跃,苏泉轻飘飘落在上面,身上衣衫gān燥洁净,手里握了一团小小的东西。
他低头检查了一下,露出颇为满意的神色,正要从悬崖边上去,一抬头就看见钟樾站在上头的崖边,静静望着他,眼里凝着满满的笑意。
“怎么出来了?”苏泉问道。他单手从身边的轻雾里一抹,一道彩虹从阳光和水汽之中腾起来,正架在钟樾所站的悬崖边。
然后他足尖一点,带着些小小的骄傲落在钟樾身前,献宝似的:“好不好看?”
钟樾摸一摸他被风chuī乱的头发:“你说你自己?当然是好看的,不然我一大早这么着急跑来是为了什么?”
“哎你!”苏泉一转身从他手中溜出来,正见到阳光穿透了山岚,撒落在远处的苏城里。
这里正是樕蛛山与苏城的边界。
前次苏泉抱着钟樾从七叶窟出来,若是回到万木谷中去,只怕焦头烂额的优波离一时又要跑去搬救兵,gān脆一路走得远了些,回了他自己的地盘。
眼下正是最为温暖舒适的季节,晴空不躁,连日无雨,苏泉按着钟樾好好躺了几日,不让他四处乱跑。此日又一大早出来,是因为想起白水河到了此处,水下有一种特殊的藻类,能做药引医灵力大损的内伤。
水下乱石湍流,极是复杂,却不可能难得住苏泉。他寻摸了一阵,正好将想要的东西捞到了手,此时摊开手心,只见一团绿莹莹的草缠绕成球状,能看出柔软的枝条,上面每一片叶子都顺着同一个方向生长,尖端有一粒粒小小的、透明的球体,像是有什么汁液被包裹在一层东西里面。
“这是什么?”
“稀世珍宝——”苏泉拖长了调子,“给你的……聘礼!”
一句话说完,他先朝旁边窜出了老远,生怕钟樾要打他似的,自己听自己说的也不像话,又觉得好笑,弯着腰乐个没完。
钟樾倒是不会揍他,只是微微一挑眉,发出一个反问的音节:“哦?”
苏泉笑完,自己先虚了大半:“嗯……药引,对你的伤有好处。”
“我好得差不多了。”钟樾道。
苏泉伸手一指他,表示不信:“我猜你肯定耗费了不少气力救大迦叶尊者吧,佛陀圆寂,你也不想他们乱起来……迦叶不是好勇斗狠之辈,也没什么翻云覆雨的手腕,却是七叶窟的定海神针。若是他也死了,后面的事就更难办了。”
钟樾叹了口气。
身边人太聪明,有时候很省力,有时候也是件麻烦事。
“我呢,其实就想跟你两个过自己的日子。他们不管是谁和谁打起来了,谁又和谁结盟了,我都不太想管,也轮不到我管……顶多是上门来请我们的筵席,有意思的便去吃一嘴,不想应的回了就是。”苏泉顿了顿,“但你不是这样,你的身份也不允许你这样。所以呢……”
钟樾站在他面前,极其认真地盯住他的眼睛:“所以什么?”
苏泉将那团水藻扔进袖子里,捧住他的脸:“所以你的伤不养好,哪儿也不许去。否则我就让你试试我们妖法的厉害,将你绑起来关到水牢里,绝对跑不……唔。”
钟樾堵住了他的嘴。
“看来你是非得亲自检查了才能放心?”
他声音很沉,就凑在耳边,若有若无的热气激得苏泉一抖,隐约感觉他的嘴唇蹭过了自己的耳垂。
“走了走了。”苏泉将他的袖子一拽,“回去给你煮药。”
说是煮药,他也不至于真的支个炉子点上火再煨个小瓦罐,只是将那一团水藻放进杯中,再以灵力炼化,冰冰凉凉的一杯,末了递给钟樾:“你怕苦吗?要不然等我一会儿,我出去给你寻点花蜜来?”
钟樾没有去接那杯子,只似笑非笑地捏住他的手腕,凑过去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然后在苏泉正放在杯沿的两根手指上轻轻一吻:“哪里苦了?”
苏泉:……
他怀疑他们家神君去了一趟和尚的老巢受了什么刺激,人都不正常了!
苏泉随手将瓷杯一搁,把钟樾按到榻上,拉过旁边的被子往他身上一摁:“好好休息。”
他们神仙向来是外伤好医,内伤难愈。放到钟樾头上,还更有一重“医者不能自医”的意思。挡了伽延垂死挣扎的最后一击,又将濒死的大迦叶尊者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外表看不大出来,他内里实则是近几百年来最虚的一次了,这么些日子了,连走路都不大稳当,还需要苏泉不动声色地扶着。
钟樾平躺着,一合眼便觉得倦怠,没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了。他这一觉一下子睡到了午后,阳光从窗户缝里转了个方向,正落在脸上。他深呼吸了几次,静静起身,盘腿打坐调息。当日在七叶窟呕出来的那口血好像耗尽了他面上的血色,连带着嘴唇也泛着一点不正常的苍白,被影影绰绰的阳光一照,整个人都显出一种脆弱的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