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郑梧在地上几笔画出一个阵法,双掌相击,在脚下快速连拍三下,只见面前的景物迅速地模糊、重叠,重重山岭外,露出石砌的烽火台来,隐隐能听见南冥涛声。
“多谢。”钟樾道,随后转身踏入阵法,身形消失不见。
双足踏在坚实地面上的一瞬间,钟樾就觉得奇怪:这里比他预计得明亮太多,亮得有些过了。
两座高耸的山崖夹着狭长的海湾,连绵的烽火台被全部点燃,那燃烧着的熊熊火光将海面照得灿如白昼。
数不尽的鹰隼盘旋在城垣之上,从苏城一直绵延到海水中。它们展开宽大的翼,在天空中发出尖啸。
钟樾回头看向船坞,只见巨大的船闸被铁锁高高吊起,露出底下láng牙一般的木栅,两边各一排整齐的火油照出深邃的空间里一路路巨轮航道。而原该平静无波的蓄水航道里,也离奇地翻涌着白làng,从四面八方拍向铁皮的船身。
钟樾四处打量了一下,没见到那松雀鹰罗凯,便从城墙上翻越而下,冲进船坞,平日里守卫森严的地方竟一人也无,让他顺顺当当地一直冲到了船坞中央。
那里站着一个人,背影从头到脚一身漆黑。
他站在两座螭首玉雕中间,正将两手合力覆在一个shòu头上,将全身的力气都扑了上去,那玉石是实心的,沉重得很,好不容易被他拧转过一个角度,那人正要去拧另一个,一回头,正好对上了钟樾的目光。
那面孔有几分熟悉,钟樾一愣。
对方仓皇地瞪大了眼睛。
钟樾骤然想了起来:“怎么是你?”
那人退了两步,差点一脚踩进水里,慌乱中手忙脚乱地攀住了一件东西,硬邦邦回道:“怎么不能是我?”
钟樾盯着他的手,皱起了眉。
那人一低头,这才意识到他抓住的是什么——正是另一只螭首!
而此时,他身后的石砖已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向着两边一格格分开,露出底下漆黑的深潭。
钟樾道:“你做什么?”
“好久不见,神君就吝啬到一句问候也无,上来就质问我吗?”
对方正是上次苏泉在昭河见过的蜃怪陈星舸。
很显然钟樾并不觉得自己和他熟到了见面需要寒暄客套的程度。但那深潭之下,藏着上次罗凯带他看过的一口巨大的钟,若是陈星舸也知晓此事,想必会有更多信息。
苏泉还下落不明,钟樾自己又连平日里一半的法力都没有,大感掣肘,只得耐着性子,正要说话,陈星舸冷笑道:“前次我见过的那只妖呢?想必高贵洁净的神君还是忍受不了沾染我们这些下等种族的气息,毕竟当年我只不过是想见你一面,说几句话,就得了那么个下场……”
“他跟你不一样。”
陈星舸瞪大了眼睛:“你说什……”
话音未落,他们二人眼前忽然一白,一堵墙似的海làng“轰”得一声倒灌了进来,将所有在海面上一层层架高了几十丈的船坞一口吞没!
几根两人合抱粗的梁柱霎时断开,露出参差的断口。
钟樾站立不稳,向着后方倒去,谁知南冥的海水一涌上来,竟轻柔地包裹住了他。
至于另一个,蜃本为水怪,虽然被兜头泼了个湿透,堪比迎面被打了一耳光,但好歹自保无虞。
可在数千公里之外的洋面上,情况可就远不是这般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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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泉——”
白水河千年难出一个的大妖踩着几十米高的海làng,衣摆在疾风之中扬起如一面旗帜。他行得极稳,不是那种成佛之际足踏莲花的宁和,而是带着浓烈的妖气,越来越多的yīn云盘踞在他头顶,他每踏出一步,便有一道巨大的làng花托住他的足尖。
赑屃看得心惊肉跳:这家伙,分明就像是南冥的主人!
苏泉背对着他,两手jiāo错抵在心口,凝神低头片刻,忽地腾身而起——
下一刻,一道遮天盖地的黑色影子显现在波云涌动的南冥之上,一只巨大的脚爪自黑云之中狠狠踏出,在洋面上踏出一道漩涡!
随后长长的尾翼钢鞭似的甩了出来,脊背上坚硬的骨骼和鳞片一节节露出来,极似龙首的脑袋昂起,发出一声悠长的清啸。
就算是上次在北海,苏泉也没显出过这么大的化象!
他几乎已经是龙了!
赑屃睁大眼睛死死地望着,一颗心狂跳起来,嫉恨、愤怒、焦灼、恐惧……和一丝诡秘的兴奋感彻底吞没了他。
——尤其是,苏泉冲出云层之时,背上一闪而过的那道金光!
他拔出太青剑,遥遥指向云层之中的巨shòu。
“到了这一步还敢qiáng化法身,就凭你那点见底的灵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