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樾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皮肉有明显的烧伤痕迹。若是认得的人,恐怕连那经咒的字句都能瞧出来。但那大夫是个凡人,并没发觉什么,只是开了清凉化脓的药膏,小心翼翼地给钟樾敷上。
“是晚上放烟火的时候烧到了手吧?”那大夫一脸的“我就知道”,“以后可得小心些。”
钟樾不知道怎么答,含糊应了一声。
苏泉说了声“是”,又问:“这伤不严重吧?可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么?”
“不可沾水,少食荤腥。”大夫用gān净纱布把伤口包好,打了个结,“三日后若是完全结痂了就不要紧,若是还没好,就再来找我换一副药。”
“行。谢谢大夫!”苏泉掏出钱来给他,“麻烦您了!”
“小事。”大夫摆摆手,“你们是两兄弟吧?感情倒好。”
苏泉笑眯眯地瞥了钟樾一眼,“就您这么说,我哥心里可从来不这么觉得。”
钟樾整理好自己的手腕和袖口,叹了口气,向大夫道:“舍弟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苏泉:“啊?”
现在的神仙,怎么如此jian诈!
☆、chūn筵1
月色西沉,星子也疏落了。长长的石板街上终于寂寥起来,偌大的苏城徐徐沉入了梦乡。
街角有一家客栈,就建在桥头,老板娘正站在门口揽客,见到两人眼前一亮:“小兄弟!别走啦,前面几家都没房了,我们还有最后一间双人的,又大又gān净,包你们满意!”
苏泉征询地看了钟樾一眼,后者已经掏了钱出来,放进老板娘手里。苏泉耸耸肩,跟着他上了楼。
这老板娘倒是没骗人,房间是临河的,有一个很大的阳台,搭在河水上方。里面摆了一张小小的饭桌,两侧两张chuáng各有屏风隔开,的确互不gān扰。
窗外流水潺潺,一阵微风过,垂柳枝条婀娜地在河畔拂动着。
桌上摆了几个橘子,苏泉随手摸了一个剥开吃:“实不相瞒,我来这边也不是闲逛的,天一亮就走,不会多麻烦你。”
钟樾“嗯”了一声,从袖中摸出一本厚厚的书,翻到之前自己看的那一页,继续往下读起来。
他这本书实在大得惊人,也难怪苏泉侧目。吃了一个橘子之后他走了过来,钟樾也没有遮掩,大大方方地摆着让他看。
“……瑶姬,掌巫山之阳,jīng魂依草……”苏泉随口照着念了两句,旋即看见那书页旁边工笔绘着一位纤长的神女,穿着海棠红的襦裙,挽着霜色的披帛。
钟樾自顾自翻了一页,苏泉眨眨眼:“……神仙花名册?”
这么厚一本,敢情三界上下是有多少神仙啊!
半刻之后,钟樾翻过了十几页:“可以算是。”
“给我看看!”苏泉忽然就起了兴趣。
“没什么可看的,一个名号,一幅画像而已。”
“没什么可看的你看得那么起劲?”苏泉不信,“大半夜了还挑灯夜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凡界学塾里那些要应付夫子考试的孩童呢。”
钟樾大方承认:“我确实记不得许多人。”
苏泉惊讶无比:“你们真的要考试?”
“……那倒不是。”钟樾说,“但几日后有一场宴会,若是谁都不认识,难免场面上会有些尴尬。”
苏泉拉了凳子在他对面坐下,翘着二郎腿去剪桌上的烛芯:“那若是我过几天换身衣服,你是不是也认不出我?”
钟樾终于让眼神在他脸上认认真真停留了一阵子,然后真诚地回答:“有这个可能。”
苏泉“哈哈”笑了一声,烛火从他手边乍然腾起,像又燃起了一朵小小的烟花。
自此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钟樾起chuáng的时候,苏泉已经走了。他好像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钟樾还是隐约知道有一阵风从窗口飘了出去。
店小二拿了新煮的水上来,说本地河水甘甜,最宜泡茶。
等永川秀芽的清香从紫砂壶里袅袅而出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清冽的河水冲刷过青石板,偶尔有马蹄声从街上经过,台阶下汲水的少女将陶罐放在一边,先双手捧起河水洗了把脸。
钟樾站在廊下,两根手指捏着一只小小的茶杯。他觉得苏泉很有意思,为什么放着大门不走,却要来跳窗呢?难道只是因为窗外面就是河,他觉得这样比较方便?
在苏城之东,城墙沿着高峻的山岩蜿蜒而来,一路延伸到海水之中。城墙上每隔百丈筑烽火台,但自建城以来,据说从未用过,只因渭崖门向南冥而开,夹在两座山岩之中,易守难攻。这里的海湾很深,沿岸的路却很窄,且乱石林立,惊涛如雪。
苏泉是散着步来的。
时间还早,渭崖门外的船闸刚刚打开,外面排着几艘大船,正等待着入城的检查手续。城内的船坞能停三十余艘三千石的大船,及十艘□□千石的巨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