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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苏谦抹了把脸,他当然是不怕水的,但刘海湿了以后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看上去特别傻。

  “快!抓紧时间——”工地里的声音传出来,“两台挖掘机都开过来!”

  一声炸雷就在他们头顶爆开,连续的闪电将周遭一切映成一道一道的惨白。

  天象奇诡,骤然恶劣的天气像是有谁在这儿渡劫。

  “想知道底下是什么?”一把黑色的伞忽然出现在他头顶。

  苏谦吓了一跳,一脚踩到身后人的鞋面上。

  钟樾表情凝固了一下,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钟老师?”苏谦不太好意思,“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

  钟樾很平静:“没事。”

  “你知道他们在挖什么?”苏谦眼珠转了转,没想到看起来很高冷的男神也喜欢搞偷窥的小动作,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钟樾点点头,也不绕弯子:“是一根木头。”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

  他刚说了三个字,一道恐怖至极的雷声从宛如近在咫尺的地方劈下,那闪电几乎能让人看清滋滋流转的电光,jīng准无比地落在了塔吊的顶端!

  苏谦头皮一麻,那一刻天光骤亮,站在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土坑底部的东西——那竟是一具巨大的、鱼的尸体。

  钟樾眼睁睁地看着苏谦仰面倒了下去,他面上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慌,雨伞脱手落地,然而还是没能接住用臂弯接住那个人——面前的人形凭空消失,一条小小的鱼落在他脚边泥泞的地上,huáng豆大的雨点砸下来,那尾鱼看上去和花鸟市场里被jīng心呵护的小金鱼一般脆弱,却从来难得被人那样保护着。

  他将小鱼从地上小心翼翼地捡到了手心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阔口的杯子。bào雨如注,杯子里很快就积起了大半的水。

  那瘦长的黑色小鱼躺在他手心里,身上还láng狈地带着泥点,无意识地轻轻甩了甩尾巴。

  钟樾紧紧并拢了五指,将宽大的手掌收成一个半圆的弧度,手心里也有了浅浅的一掬水。他低着头定定看着,发现小鱼的尾巴已经重新长得齐全了,不由得稍稍舒展了眉心。

  然后那尾鱼便被放入了水杯中。

  电闪雷鸣中,四周已经没有一个人影。工地里的声音模糊得听不清了,钟樾走上御水桥,遥遥眺望了一眼,沿河垒起的轮廓像一座陵墓的封土,而掘墓人正拼尽全力令底下的东西重见天日。

  那座即将崩塌的桥,在他足下却没有一点异样。原本已经松动开的石块,在这个高大的成年男子踏上去的时候岿然不动,就好像从桥上飘然而过的不是一个有重量的人。

  钟樾一直走到一个停车场里,他的车停在很靠近出口的位置,打开门坐进去的时候,他全身都湿透了,但钟樾全不在意,甚至还打开了车窗。

  雨水顺着窗缝溅落进来,他静静坐了一会儿,将一直护在手中的水杯放到旁边专门固定杯子的地方,然后打开了车载音响。

  响起的是一首粤语老歌。但对于钟樾来说,这个世俗世界里并没有很多东西是真正可以称作“老”的。

  “……浩瀚烟波里,我怀念,怀念往年……”

  “……外貌早改变,处境都变,情怀未变……”

  黑色的路特斯加速很稳,驶入仿佛被雨水浸没的夜色。

  ☆、僧陀

  苏谦是被一股呛人的味道熏醒的。

  他一清醒就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状况:鱼形,明显被一股qiáng大灵力压制住的虚弱,被人养在了鱼缸里,而且这鱼缸和鱼缸外面的环境……还有点熟悉。

  隔着不怎么深的水,他敏锐地辨识出了洋溢在空气当中的……辣椒味儿。

  苏谦摆了摆尾巴,从长叶九冠的叶片之间游了过去,将一侧眼睛贴着玻璃向外看。

  钟樾围着围裙,站在明亮的开放式厨房里,忽然抬起头和他对视。

  或许是因为钟樾的两只眼睛都看了过来,而苏谦碍于形态,和他目光jiāo汇的眼睛只有一只,顿时在气势上败下阵来;又或许是因为正在剁排骨的钟樾手里握着一把刀,而他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五官颇有棱角,看上去不太好亲近,总之苏谦僵了一下,默默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地扭头游进了草叶当中,又沉到了鱼缸最底下。

  他刚刚已经观察过了,钟樾那个混蛋居然把家里所有的门窗都锁了!看来就是防着他用上次的办法逃跑呢。

  苏谦想想气不过,在水底愤愤吐了个泡泡。

  “醒了就出来吧。”钟樾的声音传过来。

  小鱼巧妙地翻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白眼。

  十分钟以后,苏谦和钟樾面对面坐在餐桌的两边,以一种战时双边谈判一般的凝重氛围吃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