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古老的传统。
顾明诚很多年没有见过他这亲侄子了,刚才葬礼上看他面色苍白,形容消瘦,眼底蓄着满心的哀伤和痛苦,他心里就像被蜜蜂蛰了一下似的。
他大哥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生了个儿子倒是个重情重义的。
管家领着他穿过前院的小径,一抬头就能看到顾云提着花洒在二楼阳台浇花,偶尔微风chuī过,顾云咳得似病带血,嘴唇gān燥起皮。
顾云去会客室之前先换了身衣服,他三十年的人生教养让他不可能穿得像个晨练老大爷一样去见人。
等他见到顾明诚的时候,脸上很自然露出了亲切腼腆的笑容,他记得自己在长辈面前的人设,千篇一律,是优雅有教养的年轻人。
顾明诚急切地站起来,几步走到顾云面前,热络地拍着他的肩膀,左看右看,说道:“好,好,这样看着就jīng神多了。”
两个人坐下来闲话家常,顾云现在喝不了酒,于是叫斯内克把谢秋特意珍藏在酒窖里的茶叶拿出来泡了。
他还记得顾明诚好这口。
他自己对茶并不热衷,但是谢秋很痴迷,什么样的茶叶产在哪里,得在什么时候采摘,配合怎样的天气和人,如何保存,启用时必得如何如何才能享受到最美妙的滋味,谢秋都了如指掌。
这一点和顾明章很像,顾明章也爱茶。
顾明诚说了很多,最后话题还是绕到了结婚上,他催促顾云尽快找个好女人。
顾明诚:“孩子还是要自己生的最好。”
是吗?
顾云喝了口茶水,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大孝子,但是这话他没说出口。
顾明诚继续说道:“我们顾家的产业绝不能落到外人手上。”
“啪!”
顾云合上茶盖,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第三滴血
谢秋回来的时候,一身寒霜。如今天气虽然已经不太冷,可夜里总骤然降温,叫人猝不及防。
他去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喷了古龙水,上chuáng之前不能有烟味酒气和尘世里的泥灰,这是顾云的规矩。
这规矩,可比什么公司制度员工守则执行起来严格多了,谢秋偶尔忘记一次,顾云能从百米外就闻到他晚上的晚餐吃了什么,还有见了什么人。
谁叫谢秋和自己顶头上司睡在一张chuáng上,想偷懒都没有机会。
房间关着灯,薄被下一个浅浅的形状,顾云已经睡着了。
谢秋自己也轻手轻脚地躺下,但是一躺下,两人的背堪堪靠着,谢秋就发现顾云其实没睡着。
他的心跳杂乱无序,在静谧的黑暗里发出震天的响声。
谢秋奇怪,他在紧张什么呢?
下一秒,顾云的手伸了过来,现在换谢秋紧张了。
接着是腿,是温热柔软的半个身体,谢秋知道他现在一转头,迎接他的是漆黑的眉睫,是情人的眼,美人的指。
这一刻,他感觉到原先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某道隔阂消失了。
他在他的身体里流làng,感受到生命的全部意义。
等到谢秋睡熟,夜已经很深。
顾云心里记挂着那个约定,爬起来匆匆批了睡袍,拿着手电筒往记忆中的地下室走去。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打开过那扇书房后的暗门,如今重新走进那片暗室,踩上积了灰的台阶,他才发现,自己从来也没有忘记过这个地方。
谁能猜到,大慈善家顾明章的书房里,会有一间形同监狱的房间呢?
台阶向下,尽头出现了那间形同监狱的地下室。
顾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个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房间里明明还不是现在这样。
现在这房子里,多了一点东西。
顾云举着手电筒四处观望,墙上挂了很多画,他走近了看,想要看清楚画上画的是什么。
突然一抹影子划过,顾云吓了一跳。
等到他重新照回那个地方的时候,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
顾云质问道:“谁?谁在那儿?”
那个影子有着一头黑发,发质很硬,就像顾云记忆里的一样,黑发下藏着苍白一段脖颈。
等到他转过身来的时候,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是杜烬。
顾云并不惊讶,他本来就不希望杜烬死。谢秋认为杜烬只是千万人中的一个,但是对顾云而言,千万人里只有一个杜烬。
这世上众生熙熙攘攘,而杜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有一个。
不过杜烬此刻看起来确实像个死人,或者说,是一抹地狱归来的复仇的幽魂,他问道:“爸爸,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顾云笑了笑,说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