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看到杜烬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这小孩眼神里充满倔qiáng,再落魄也不像会主动诈骗行乞的人。
跟了一路,果然让他又看到了那个人贩子。
杜烬现在的样子简直惨透了,他身上青青紫紫的淤痕,额头上一道luǒ露在空气里的伤口,能看到表皮组织之下bào露出来的粉红色的肉泡。
一摸额头,烧得烫手。
顾云把人抱起来,他在郊区路口停了一辆电动车,在夜色里顺着七弯八拐的小泥路,照着记忆找过去。
一到路口,发现车没了。
这附近住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大多是小偷流氓以及社会的渣滓,就像一个大型的“垃圾回收处理厂”。
顾云的车停在这里半小时,都够人家偷两回了。
不远处就是104国道,顾云咬咬牙,抱着杜烬往公路上走,如果碰到个愿意载人的,就最好不过了。
公路很长,这是一条废弃的老旧公路,市里进行了新路线开发规划之后,因为地理条件不优越,从临市到海宁市,会从这条路上经过的人很少。
顾云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碰到愿意停下来的车子。
车上的人关掉了远光灯,熄火,下车,看着眼前láng狈的两个人,叹了口气道:“上车吧。”
市中心人民医院三楼,特殊看护病房。
杜烬艰难地睁开眼睛,耳朵边有叽叽喳喳嘈杂不休的对话声,他皱皱眉,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
片刻后,对焦完毕,映入眼帘的一片白色。
chuáng头边的柜子上还放着一瓶白色的百合花,清清淡淡,透过幽幽的香气。
身体底下是柔软的chuáng垫,右手挂着点滴。
杜烬稍微一动弹,才感受到肌肉疯狂尖叫的疼痛,他的鼻子里还插着助吸器。
他在医院?
他刚放松下来,一偏头就看一群小护士围着顾云,有的给他打针,有的给他拿着棉签蘸了水喂进嘴里,还有的给他换药换点滴,四五个粉红色的护士服花团锦簇围着他,每个都时不时拿小眼神偷看,还小声在那儿jiāo流。
护士A:“真的好帅啊~”
护士B:“要是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护士C:“你想得美吧你。”
护士B:“嘻嘻,想想又没罪。”
护士D:“可惜是个鳏夫,还有个儿子。”
护士B:“儿子我也要,他要是喜欢我,我也不介意。”
这一番话,让其他人笑成一团,顾云正好睡着了,他的眼底有淡淡的青黑色,漆黑的眉睫投下浅浅的yīn影,看起来温和而孱弱。有人瞥见了杜烬,惊讶地说道:“哎呀,你醒了?等着,我去给你叫医生。”
一帮人又先后赶着出去了。
杜烬:“……”
顾云闭上眼睛不说话的时候,比他张开嘴呱噪说教的时候要可爱很多。
他的睫毛绵而细软,皮肤白皙gān净,仔细看,会觉得好像有点婴儿肥。杜烬的目光落在他眼睛下方的创可贴上。
撕掉创可贴,下面是三个小圆点一样的伤口,都已经结了痂,轻轻一碰,表皮的褐色硬块就脱落了。当中有一个在眼尾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印子,可以想见当时受伤戳得太深,留了疤痕。
杜烬想起来了,一个月前那个来李麻子这里买孩子的男人。
他为什么要来救我?
他是个傻子吗?
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
他额头上的伤突然开始隐隐作痛,很早以前他对这些不致命的伤害都已经免疫了,但是一个在雪地里呆久了的人,他习惯了寒冷,却在有一天忽然得到一点点温暖。
他并不能感受到快乐,而是得到之前所有累积的双重的痛苦,不知暖,便不畏冷。
他还能走得了吗?
走回那个只有他自己的冬天里去。
然后顾云睁开了眼睛,刚刚他在装睡,要不然一群如láng似虎的小姑娘招呼起来太费劲,聊天恨不得查你一家户口本。
顾云还没来得及感慨,杜烬冷不丁问道:“谁是你儿子?”
顾云眨眨眼,一脸无辜地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摔在地上磕的,又指了指自己的眼尾,那里是被杜烬拿餐叉插的,说道:“为了你变成这样,都破相了,你必须得负责。”
杜烬嘴角抽搐,反问道:“负什么责?”
顾云:“要是我找不到老婆,你得照顾我一辈子,负责给我养老送终。”
杜烬:“……”
他觉得顾云一点儿也不用发愁找老婆这个事情。
顾云朝他伸出一只手,继续说道:“你跑不掉的,我可赖上你了,儿子~,叫爸爸。”
杜烬看着那只手,那是一只很秀美gān净的手,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gān净,五指纤长。他本来应该过着最舒适的生活,十指不沾阳chūn水才对。现在上面,有很多细小的伤口,不少指甲也开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