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罗老太在屋里哭花了眼睛。
那一天,乔安去了长乐大长公主的陵前,坐在那里,默默为她烧了一夜的纸钱。
曹光被处死的半个月后,当李稷的声望被推到顶峰的时候,殷云舟在朝堂上下了诏书,禅位于大都督李稷。
天下为之哗然。
乔安知道,禅位绝非易事,他们遇到了很多阻碍,殷家宗室的,文臣士林的,别有野心的……
天下各地的唾骂和谄媚接踵而来,朝堂上每天都有人被杖杀,菜市口的血浓得洗不gān净……但是最终,在殷云舟的鼎力支持下,李稷终究是用相对温和的方式,坐上了皇位。
正月,李稷于含元殿huáng袍加冕、登基为帝,国号大梁,大赦天下。
次日,李稷把罗老太和乔安接入宫中,尊老太太为皇太后,奉养于兴庆宫,却没有对乔安有任何说法,只让她陪着罗老太住在兴庆宫里。
罗老太对此很不高兴,只好安抚乔安解释说:“你大哥说,你的身份实在特殊,现在朝局动dàng,他现在手头腾不出空来,等过些日子安稳了再好好安排你。”
罗老太没有想太多,她知道李稷对乔安的疼爱,自己的儿子便是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安丫头,不可能吝啬一个公主的位置,只能是真的有难处。
可是乔安听了,心里却莫名有不详的预感。
李稷都把殷云舟封了侯位,她的身份难道能比殷云舟更特殊?连顺口一个公主都封不出来?
方愈来找她,知道这件事之后,脸色很是难看,扭头就去找李稷。
乔安不知道方愈和李稷说了什么,但是从那天之后,她就没再见到方愈。
宣政殿的宫人们来送贡品时,她才打听到,方愈那天被禁卫军生生压出了宫城,无诏不得入宫。
“陛下很惦念姑娘。”
大监笑眯眯对她俯首:“这不,皇庄暖阁里送来的新鲜果子,陛下头一份想着给姑娘,勤让奴婢们送来……陛下忙于政务,还念着姑娘……”
他突然压低声音,乐呵呵说:“奴婢斗胆说一句,姑娘别急,姑娘的福气,还在将来呢。”
大监走后,乔安孤零零站在奢华庞大的宫殿里,突然觉得齿冷。
李稷偶尔能来兴庆宫给罗老太请安,乔安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避开。
但是这一次,李稷和罗老太说过话后,乔安却在门外等着。
乔安靠着门,低着头,盯着自己镶东珠绣鞋上的绣花,盯了很久。
她听见宫人们推门的声音,听见熟悉的沉凝而稳重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顿住。
乔安慢慢抬起头,对上李稷平静的眼睛。
他的神色没有之前的压抑晦涩,没有上一次见面落荒而逃的仓惶láng狈。
他很镇定,很平静,看着她的目光含着温柔的笑意。
但是那并不意味着释然和放手
——那恰恰是决绝之后彻底的无所顾忌。
他像是一只彻底挣脱了束缚的野shòu,迈着轻缓的脚步走到自己的猎物面前,用尾巴慢条斯理地把它圈住——她就是那个猎物。
乔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
但是乔安觉得慌张,看着他那双温和而qiáng势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慌张。
“安妹。”
李稷缓步走到她面前,不像以前一样总是适当留着距离,他站得离她很近。
乔安甚至能嗅到他身上典雅又威严的龙涎香气。
乔安垂着眼睛,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李稷脸色微微一僵,随即又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轻声说:“上次的草莓吃了吗?暖阁长得总是不比正经时候的甜,但是吃个新鲜也不错,喜欢吗?喜欢我让人都给你送……”
“大哥。”
乔安突然说:“我想去看望表哥。”
李稷眼神微沉:“他就住在郊外的府邸里,锦衣玉食,逍遥自在,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去看看他。”
乔安坚持说:“我都好几月没见到他了。”
李稷神色冷下来,冷不丁说:“你怎么不说,你也几月没见到我了。”
乔安猛地咬紧牙。
“大哥!”
她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却甚至说不清自己在委屈什么,只能执拗说:“大哥,我想去看看表哥!”
李稷看着她快哭出来的样子,心中骤然悸痛,止不住地苦涩。
罢了,罢了,他想好的循序渐进,何必bī她这样委屈伤心。
“别哭了。”
李稷眼神微黯,抬起手,本想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可是看着她惶惶的模样,终是不忍,只轻轻放在她肩膀上,柔和了声音:“我让你去便是了。”
乔安垂着眼睛,听见他低低地叹息:“安妹,你知不知道,我其实从来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