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人人都说鬼是不会哭的,可顾凌霄分明看见崔苹儿淌了泪。

  仙长,”她说,我愿赎罪。”

  迟宁的本意是拦住yīn魂,帮顾凌霄争取到和崔苹儿周旋的机会。

  可渐渐的,有大半的yīn魂朝他围过来。

  各色的面目,苍白,狰狞,迟宁身处其中,看得目眩。

  灵力不支,迟宁用踏鸿剑撑着地面,勉qiáng让自己不倒下。

  一只yīn魂举着铁棒朝迟宁挥来,迟宁自知躲不过,想生生挨下这一记。

  预料中的痛楚没有发生,弹琴人从高处跳下,琴身一扫,把那yīn魂击退。

  你是?”迟宁看着那人的面具。

  对方道:你跟我走。”

  迟宁后退几步逃开对方臂弯,顺势摘下了那人的面具。

  银白面具掉在地上,迟宁看清了面具后的脸孔。

  他有些不知所措,连声音都放得很低:我宁愿不是你……沈秋庭。”

  嘭”的一声响,众yīn魂都停住了动作。

  迟宁去寻声音的来源。

  只见崔苹儿撞到了孙府前挂着红绸的柱子上,义无反顾,头破血流。

  身带诅咒的亡魂,不入轮回,没有转世。

  崔苹儿眼见自己消散,从双足开始慢慢往上,她孱弱的身体逐渐消散,化为一抔轻飘的灰烟。

  透过孙府高高的门扉,苹儿最后一次往里望。

  记忆里少爷总爱穿朱红色衣袍,他倚在廊前逗鸟雀,chūn风过堂,满院都是熏然暖香。

  苹儿和其他女孩一起做女红,远远瞧着少年郎,恍惚到失手刺偏了手里的绣花针。

  针尖扎破指腹,溢出一滴相思血……

  ……

  苹儿……”迟宁想要上前,却被沈秋庭牢牢攥住胳膊。

  迟宁从未这么痛过,崔苹儿好像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崔苹儿魂飞魄散,迟宁的一颗心仿佛死了一次。

  噬灵术契约已解,众人将要苏醒。

  苏醒之前,yīn魂往往最bào动难安,疯狂地反噬操纵者。

  铮得一声,一丝银弦崩断,沈秋庭呛出血来。

  局面崩溃,沈秋庭却去握迟宁的掌心。

  迟宁只感觉像被冰冷的蛇尾缠上:放开!”

  沈秋庭似乎有些伤感,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嘴里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练了很久,很想给你弹一曲《松风寒》。”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沈秋庭觉得迟宁一定会喜欢。

  可惜琴弦断绝,曲调难成。可惜他们撕破了和善的面皮,是水火不容的仇敌。

  幻阵虽破,迟宁却受制于人,他听见沈秋庭又问和之前同样的话:你跟我走么。”

  迟宁看向前方,顾凌霄站在孙府门前,长身而立。

  那才是和他同道的人。

  迟宁淡声回应沈秋庭:我毋宁死。”

  这局沈秋庭一败涂地,他收起聆恨,垂眸看迟宁:可我早说过,你死,我舍不得。”

  语毕,沈秋庭仰头而笑,越上高墙,消失在了夜色里。

  迟宁无法去追,他已经是qiáng弩之末。

  撑着踏鸿剑想起身,迟宁却发现双膝虚软,一步也挪不动。

  眼眶发酸,他用手背一擦,竟沾上了一道水痕。

  什么时候哭了?

  迟宁怎么擦也擦不gān净泪水,直到他被拥进温暖的怀抱里。

  顾凌霄吻去迟宁的泪水,双唇再往下,轻碰到嘴角。

  这个吻轻且安静,安慰大过亲昵。

  迟宁感觉像被什么小动物触碰着,有种亲近的温暖感。

  顾凌霄……”

  嗯。”

  四周阒寂,无边无际的黑暗空茫里,只照着一弯朦胧残月。

  迟宁和西沉的月光一样冷,单薄的身躯微颤,指尖都透着病弱的霜白色。

  迟宁总会给他一种错觉,像随时会消失的朝露,像随时会凋零的昙花。

  顾凌霄去拍迟宁的背:没事了,马上天亮了,我陪你。”

  他要和迟宁纠葛不清,他要和迟宁共信神明。

  第39章师尊,你尾巴呢?

  随着第一缕光线从东方云层里穿出,重明镇停滞许久的时间又往前走。

  孙家仆人搭了梯子,扯下门前鲜艳的红绸。

  管家很疑惑地问那仆人:我这记性是越来越差,昨天少爷不是娶亲了么,怎么不见新娘子。”

  仆人回道:哪里有新娘,我取红绸之前就问了,咱们府里还是那么多人,我也纳闷,这缎子是谁挂上去的。”

  两人谈论一会儿,都觉得这事邪门。

  紧接着,一位老人沿着街道找来了,从孙家门前往里看。

  管家问:崔老爷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