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郁峤先忍不住问:你这样我很怕啊,是什么不好的事?”
戚余歌不答,郁峤又主动抛话:让我猜猜,嫌我烦,要赶我走了?”
没说你烦,”戚余歌低头看脚下的路,红衣在萧瑟的动静里额外鲜明,但我确实不能再拖着你,làng费你时间。”
郁峤刚才的轻松全没了,沉下练来:什么意思?”
我很感激你能陪我一路往北来,你帮我够多了,”戚余歌很诚恳地说,萍水相逢,你是我的恩人。”
这句话客气又生疏,戚余歌把郁峤给他做过的事全一股脑感谢回去。
你对我仗义,对每个朋友都真心。从浮音阁到炎北,中间不知闯过了几遭生死,这样的恩情,我戚余歌定会以命相报。”
郁峤:我不图报答。”
戚余歌摇头:我当时跳下水的时候没想活,没想到我这样的烂命还有转圜的余地,郁峤你让我再活了一次。”
别说丧气话!”郁峤制止他,语气挺严肃。
戚余歌这番话说得突然,但也确实是深思熟虑过了。
偶然的jiāo集而已。
他们都没问过彼此的过往。
戚余歌仿佛沿途停歇的候鸟,暂时跃出海面的鱼。
短促停留,长久离开。
郁峤和他很不一样,郁峤有自己的故土,有自己要担的责任,所以总要回去。
郁峤帮他一把可以说是缘分和运气,不能一直受人恩惠。
戚余歌是这样想的,所以在找机会和郁峤说分别。
但抬头对上郁峤的那双眼睛,戚余歌分别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郁峤的眼睛像浅滩的海水。
郁峤带他去海滨chuī风,戚余歌坐在矮石上,抗拒的情绪因为眼盲变得更激烈:我很讨厌水。”
像往常一样,郁峤没问为什么,只说:涨cháo了。”
确实是涨cháo了,温暖的海水舔抵上沙滩,冲在戚余歌脚边。
戚余歌慢慢被安抚,问: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他所能看到的一切黑暗外,是什么样子?
远处有鲸鱼浮上来,你手边有只小螃蟹在爬。”
戚余歌手往一旁摸,摸了个空:我才不信。”
那眼睛就快好起来,亲自看看。”
戚余歌眼睛治好后,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郁峤一只匀净的手在他面前晃啊晃。
你能看到啦,能看到了吧。”
对方一双眼睛笑起来时微微弯起,应该是常年习惯了这样笑,眼下会有一道细微的线。
戚余歌木然摇摇头,扯了个谎:还是看不到。”
那双笑眼顿时呆下来。
就像现在一样僵硬。
……
戚余歌是在让他走啊。
郁峤想。
他自认为是一个合格的旅行伴侣,独立稳妥,从来没有让戚余歌感觉到过厌烦。
这件事想很久了吧。”郁峤问他。
戚余歌答:从来到炎北开始。”
为什么今天才说?”
戚余歌江湖上的坏名声不是没有原因,他帮解九泽做了很多得罪人的事情,加上戚余歌性子也挺傲,能动手解决的事情就不想废话。
可眼下戚余歌很想对郁峤好好解释,费心思地组织言辞。
对方却先于他开口:好啊,我答应了。”
郁峤没让戚余歌煎熬多久,语气算轻快。
戚余歌舒出一口气。
心里的却仿佛压了石块那样难受。
该去收拾行李,明早出发,回到浮音阁还能赶得上除夕。”
戚余歌这才想起今日是小年。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是白眼láng,竟在小年这天,让郁峤走。他期盼来日有机会能还上郁峤所有的恩情,万一没有这一天呢?
他就会永远辜负。
说话间到了住处,郁峤往右面的厢房走,负着手,夕阳里拉下长长背影。
戚余歌一路平安”总没说出口。
像是感知到戚余歌跟随的视线,郁峤没回头,伸直胳膊向他挥手。
他始终欠郁峤一个临别祝福。
……
晚间,王殿。
青璃已经调来王殿伺候一段时间了,和迟宁相处得好,不在像从前一样介意迟宁中原人的身份。
给您沏了壶茶。”青璃把托盘放上桌。
她记清了迟宁的习惯,知道中原人爱饮水饮茶,就每天准备着。
迟宁点头:这里没有什么事了,这么寒的夜,早些睡吧。”
青璃语气轻松:那我先走啦,公子今天讲给我的事,我回去再讲给她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