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公,我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受过情伤啊?”
“你这孩子!没喝多少呢,怎么就醉了?”
“不是,是今天师父又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我刚入门那会,二师伯跟我说过,师父他以前不这么沉闷的。具体什么原因,让我自己去问师父,我哪敢问啦!”
留风可能真的是醉了。当着韶卿的面,把他和师父间的对话和神情都描述了一遍。
韶卿只是静静听着,留老听着,思索一番,不答反问:“你娘就没有跟你说过你爹的事?”
“我就问过一次,阿娘和胡老就吵起来了,那之后,就没有再问过,她也没有提过。
诶!我就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啊!”
留风又喝了一杯,说不出是伤感还是惆怅。
“阿娘老和胡爷爷吵架……”留风的记忆被拉回很远很远,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女子卧病在床,小孩难得见到一次。这天,女子出关,小孩来看望阿娘。
“娘,为什么我没有爹?雪地里的小动物都有爹啊?”
“你就是从冰窟窿里蹦出来的,哪有爹?”一旁的老者叨叨。
“风儿,你出去玩会,不要跑太远啊!”
女子支开孩子,对着老者说道:“胡叔,你怎么能这样跟孩子说话呢?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啦,我在冰窟里,都听见你的唠叨了百年。
三条命,百年修为,一身伤而已,我心甘情愿,我甘之如饴。你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小留风在门外就听到这么一句,随着石门关上,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在漠城混得风生水起又如何,没有小姐舍命相救,现在怕也就是一缕孤魂!
就算侥幸逃得一命,但他骨骼碎裂多处,经脉几乎全断,无法修行,就是需要人照顾起居的一个废人。”
“是他先有救我之心,才困入绝境的好吗?”
“小姐哪需要他来自作多情,真是不自量力!反正,这个姑爷,我不认。”
“爱认不认!”
女子说着,可能是因为情绪激动,扯到了痛处,嘴角疼得变形,变回一只雪白的狐狸。
老者看着自家小姐的样子,又急又气,最后还是语气缓和下来。
“好吧!暂且不说这个,那孩子怎么办?要带回去吗?
我的小姐嘞,我们已经出来百年了,该回去了。”
“送风儿去找他吧!我答应他的。”塌上窝着的狐狸沉默了很久,说道。
……
十年前的修行盟招新大会,她来了漠城,在远处,看着留风拜师留竹,这才放心。
百年光阴,如梦一场。只有留风的存在,提醒自己,这不是梦。
“小姐,走吧,我们该回去了!见了又如何,徒增烦恼而已。”
胡老劝说着,女子远眺很久,像是要把那一大一小的身影铭刻于心。半晌,觉察到空中有神识波动,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
听了留风的话,根据留竹的情况来看,留老思索了很久。
时间太长了,谁还记得留竹小时候长什么样子,恐怕连留竹自己都记不得了。
但是作为孩子的师父,他当然记得。留竹是留家后辈中百年难寻的修炼天才,在留竹三岁的时候,便把他带在身边教导。
留风,留竹,越看越像!
留老府邸。琴如诗,夜如画,欢声笑语,剑舞莺歌,其乐融融。
竹趣园。夜高月浅,东风拂竹乐声起;歌笙梦醉,杯盘狼藉笛声残。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师父!”
纵然不愿从梦中醒来,但是一阵夜风吹来,留竹还是清醒了。
他运转心法,酒气散去,狼藉不见,对着来人,恭敬的行了一礼。
“都一百多岁的人啦,怎么还不如一个孩子活得通透?”
白眉老者从外走进来,盘坐在地上,拿出一个酒袋。
“颜小友给的。看你一个人喝闷酒,师父陪你喝两杯!”
“他们——”
“他们在我那,谈剑论道,抚琴作画,乐呵得很,一时半刻怕是结束不了。哪像你这,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怎一个愁字了得!”
“风儿一定是怪我之前对他约束太多。认识两位小友后,天天的往曦山跑,比给我这个师父问安还勤。”
留竹接过酒袋,拿出新的酒杯,把酒满上,嘴上嘀咕。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物长天竞自由!他本来就是那个性子,你又何必拘束于他?”
酒过三巡,话题越是深入。
“你以前出外历练,或者外出办事,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比如看到过什么动物没有?”
“就是那次历练,我进入极雪地,想去寻寻有没有大家所说的冰山雪莲。
千年雪莲花,我采到了。
回来的路上,突遇暴风雪袭击。那风雪实在怪异,我居然连体内灵力都调用不了。
我被风雪困着,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发生了雪崩,半座雪山往下倾倒,那下面刚好有一只白色的狐狸——狐狸!雪狐!”
留竹说着,突然停住了。留老不放过,抓着话题的尾巴,狠狠拽着。
“然后呢?”
“然后,我就大声喊叫,让那只雪狐赶快逃啊!我有心想救,但自身陷入困境不得脱困,心有余而力不足。”留竹回忆着,说得很慢。
“然后我醒来后就躺在床上,凤告诉我,说我已经昏睡了半个月了。说是我当时站的地方也有雪崩。”
“你没问她那只雪狐去哪里啦?”
“问了。她说那只雪狐没事,走啦!师父,您的意思是凤她不是人——”
“你自己说的!”留老喝了一杯继续说道:
“你自己想想,你那时候调用不了灵力,相当于普通凡人,又是风雪暴,又是雪崩,你昏睡了这么久…
你是如何受伤…谁能救你…普通人能活下来吗…伤势为何恢复得那么快……”
留老引导着留竹去捋清思路。以前醉于美人怀温柔乡,人说东不会是西。
后来顾着伤怀,不及细想。
如今想来,时时有漏洞,处处有问题。
“师父,我错啦!”留竹回醒过来,改坐为跪,垂下头去。
“你有什么错?硬要说你做错了什么,那就是不该让自己犹如行尸走肉般,枉活着了百年。
珍惜眼前,莫要等到人不在身边了,又来伤春悲秋。
至于她,我也不是迂腐之人,她要来见你,怕是我也拦不了。你要去找她,我管过吗?”
留老看着醒转的留竹,继续说道:
“食已饱,酒已酣,你既然明悟,那我去看看孩子们闹腾得怎么样了。”
留老挥挥衣袖,朝门外走去。
“别人道你盟主宗主,一身两职,风光无限。奈何,月夜舍后,却是人鬼不如。情之一字,问世间,何人不痴?
她的高度,不是你现在可以接触得到的,唯有你自己也登上高峰。若不然,相见徒伤悲,不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