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那席的瑞王突然起身冲皇帝开口——
“姜二姑娘弹琴甚好,只是臣要向陛下告罪。”
“哦?”
皇帝的目光落到阿谣身上,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是反问瑞王
“爱卿何罪之有?”
“今日本该是微臣家的幺女郁阳献艺,不曾想她敬慕天恩,临到关头却是病了,臣万般无奈,才请来了卫国公家的姜二姑娘救场,请陛下治臣之罪。”
“原是如此。”
皇帝点点头,面色未变,想来没有放在心上,只说,
“病了本是不可预估的,爱卿不必自责,待会叫太医去你府上瞧瞧。”
“微臣谢过陛下。”
皇帝与瑞王说过这几句话,方才转而对已经站起身来微微垂首而立的阿谣说道:
“你就是卫国公家的二姑娘?”
出乎裴承翊的意料,站在大殿之上,天子面前,阿谣仍然不卑不亢,没有半点儿露怯,只答道:
“回陛下的话,正是臣女。”
卫国公府的此女十数年前走丢,国公夫妇一直苦苦寻女之事皇帝自然知道一些。可怜天下父母心,此时见着阿谣便感叹一句:
“这些年在外想必受苦了,没想到还是出落得这样出色,琴弹得不错,重重有赏。”
“臣女谢陛下隆恩。”
一直到阿谣行礼出门,裴承翊的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稍稍放下。
伴君如伴虎,她出现在皇帝面前,叫他心中委实难安。
即便尊贵如他,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太子,也要担心不能护她周全。
待到阿谣一走出殿门,男人便对身侧候着的陈忠低声吩咐道:
“着人跟着她。”
“是,殿下。”
-
阿谣从这边弹过琴后,便由宫女领着,径直去了另一边儿女眷的宴厅。
方才她是径直去给皇帝献艺的,还并没有去过女眷们所在的宴厅。是以,等她到的时候,命妇小姐们都已来得差不多了,唯有最上头的位子还空着。
那是身份最高的象征,那个位置,自然是留给皇后的。
阿谣就这样由着宫女领着,一双眼看着脚下的路,并未多看周遭一眼。
心中千回百转。
方才在那大殿之上,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人的目光灼灼,直盯着她不肯放。
阿谣没想过有一天,曾经那么渴望他能多看她一眼,多陪她一会儿的她,会对他投来的目光不屑一顾。
大概,在怀王府那一回,她的心就死了。
后来那个雪夜,她跪在东宫门前,更是一颗心凉得如数九寒冰,怎么捂也捂不暖了。
她有些想笑。
可是有的人,天生下来,就是一颗捂不暖的心呢。
她心中有事,正往前走,并未注意到周遭的目光,这么冷不防,就突然听见“啪嚓——”一声。
阿谣心下一惊,登时抬眼向闹出动静的方向看去。
然后便瞧见秦宜然双手抬在胸前,正愣愣地瞧着她,那惊讶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般。
再去看掉落在地上的茶杯托盘,那茶杯已然碎了一地。
阿谣觉得可巧。
她每一回见到秦宜然,都有东西要碎掉。
第一回是茶杯,这一回也是茶杯,还有她那块琢了许久的玉。
还有……她的心。
不过,那些都没关系了,她全都不在乎了。
只是,她虽然瞧着柔柔弱弱,娇软可欺,却从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旁人待她千般好,她便要万般还回去;旁人若是待她千般不好,她便更要万万倍还回去。
周围的人被她们这边茶杯破碎的声音吸引过来了目光,几乎尽数看过来,不多时周围便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阿谣没去听,她只听见秦宜然声音颤抖着指着她:
“你、你怎么在这里?”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秦宜然面色显而易见的发白,颇为不自然。
大约在她的心里,阿谣早该是一个死人了。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秦宜然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里,裴承翊也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里,阿谣在心中冷笑,可是,她出现在哪里,都不需要由他们来掌控。
她再也不是从前怯懦卑微的连一个正经名分都没有的东宫侍妾了。
阿谣轻哂了一声,面上是云淡风轻,像是丝毫不在意:
“秦大姑娘来得,我如何来不得呢?”
“你……林谣,你如何进来的?这是皇宫大内,岂是你能随意进来的?”
说起这个话题,天生拥有者身份优势,一出生便是伯府千金的秦宜然似乎找回一些自信来,
“你到底来gān什么?”
她自恃身份,虽不知道阿谣是怎么进来的,可到底找回了些底气。
阿谣淡淡瞥了对方一眼,不同于秦宜然那种盛气凌人中夹杂着些许慌张,纠结的情绪jiāo织在一起的不体面的样子,阿谣的一言一行,就连面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显得从容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