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父亲官职不大,所以郡主姐姐说,我要留下给大家串场表演,所以我就……”
没等水清浅的话说完,台下已经喧起大片哗然。
这些那些凤凰女给小麻雀挖坑,为的就是打脸。但有些事情你私底下做可以,原则一旦被质疑,那就不是丢脸的小事。只有伶人歌姬上台才叫串场,而伶人歌姬那都是贱籍。小麻雀出身再低,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权贵瞧不起寒门是常态,大家心照不宣是一回事,公开表态就蠢得让人无语了。很多青俊开始大声嘘那边的凤凰女,不乏世家子弟也跟着起哄,有酒jīng的作用,各个跟打了jī血一样。
起哄就是这样,无需理性,无需缘由,总之,有那平日里就不着四六的纨绔混蛋们带头jī血,加上酒后胡言,仗义执言变成了污言秽语,骂什么都有,什么丑女无盐、蛇蝎心肠,什么装腔作势,rǔ没门楣……连‘只配出家当姑子’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攻击范围以文安郡主为中心,祸及几乎所有凤凰女。
场面一度有些哄乱,水清浅见势不好,忙把那木屐踩上了,打着将军令的节奏鼓声,同时示意下面的乐伎奏乐,努力把场面控下来。真是猪一样的队友,有一个算一个。水清浅在肚子里暗骂,桃花宴,果然每年的最大贡献就是推陈出一批新的纨绔混蛋。
水清浅用脚打着铿锵铮铮的将军令,好不容易把一帮酒jīngjī血上头的公子哥镇下来了。从头到尾,钱芊芊都没纠缠在‘委屈’或者‘不公平’的话题,如此姿态,更让一群色láng的心软成了水儿,恨不得立时掏心挖肺诉衷肠,可就在这个当口,听到小麻雀忽然口号似的字字铿锵:“一曲《无衣》,纪念我东洲立国先驱,不忘我东洲尚武jīng神。”
语罢,钱芊芊踢掉了木屐,从高台边上拉起一把剑,就是寻常公子哥的佩剑——众人一愣之后,明白过来,一片“啊”声意外:女孩子会耍剑,崇武尚古,家学了不起。
孟大少已经在台下做好全面蛋疼的准备了。
白天在宁仁侯府的时候,孟少罡提醒过水清浅关于舞蹈的问题,然后那厮顿了片刻,便气势不减的转身回屋,拿出一质地粗糙的手抄本,扔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飞云霹雳剑法?”这剑谱名字把孟少罡雷得一哆嗦,然后想起来了,是两年前的事。
天桥街头卖艺的,耍把式耍得流云霹雳,于是乎,某人兴冲冲地硬买了人家的‘武功秘籍’反正他人傻钱多嘛。而水清浅想着艺多不压身啊。太学里的各类谱子他都学了七七八八了,再没新意,而天下之大,万一,万一他能遇到那么一本江湖武功秘籍,随便刷刷终成为一代高手呢,不试就永远不可能,试了,万一见鬼了呢。
结果呢,谢铭只用刀法的一个起手式就把这套剑法给破得七零八落,全是破绽,当初被他们几个笑话了好一阵子。如今,看着石桌上的那本不靠谱的剑谱,孟少罡表示疑惑,水清浅高贵冷艳的表示,“见识一下,我不仅女装能甩她两百条街,必要时,小爷儿我还可以歌武双全!”
孟少罡:…………
在孟少罡的记忆里,这套飞云霹雳剑法很不靠谱,街头把式为了追求表演效果,招式各种力道虚浮,走位各种凌乱软绵,然后,现在,咋,咋……就忽然觉得……还顺眼了呢?
孟少罡不仅觉得挺顺眼,甚至他应该说,这剑式还,还,他奶奶的,挺好看?!
曾经嫌弃的下盘虚浮,放在搏击杀敌上叫下盘虚浮,女孩子长裙曳地,那得叫‘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曾经嫌弃的绵软无力,放在搏击杀敌上叫绵软无力,漂亮女孩子出剑,那得叫‘刚中带柔,刚柔并济’。
本来东拼西凑的套路,在街头卖艺就叫东拼西凑,在麟德殿的高台上那就叫jīng华汇聚。
本来杂乱无章的招数,在江湖秘籍图册里叫杂乱无章,在水清浅的认真演绎过程中,那就叫绚烂夺目。
听着台下的乐师们奏着激昂的《秦风》,看着台上剑花繁复犀利、剑芒流星璀璨,再配合着一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美妙身姿,加上一点点酒宴上的气氛,雄性沸腾的热血在这样的刺激下完全被唤醒了,帝国jīng神在这一刻得到共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也许是很多人,都情不自禁的打着拍子,小声跟着节奏哼唱,然后小小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渐渐放大了,不再是喉咙底的轻哼,变成了嘴里的歌;再然后,歌声越来越qiáng,气势越来越壮,他们的豪情,他们的抱负,面对一帮外藩使节,他们那股从内到外对东洲帝国qiáng盛的自豪和骄傲,全在歌声里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