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浅边看边摘抄,然后……吧嗒!
手中的笔掉了,摔到小本本上,甩出一片乌浓黯黑,水清浅盯着那抹墨迹,却眼神发空,指尖颤抖。
“山虎!”
下一秒,水清浅跳起来就往门外跑,穿过花厅,长廊,垂花门……
“哎呦,清浅?你gān嘛……”路过的毛哥差点被他撞个趔趄。
水清浅头也不回的直奔东院马厩的方向,
“赛太岁!”水清浅还没冲进马厩就是一句吼,正在外面溜达的赛太岁闻声站定,然后一声轻嘶,转头冲他奔过来,不等它停稳脚步,水清浅直接飞身上马,唬得俩马倌冲上去要扶,
“哎……少爷!”
“您还没换马靴……啊,这衣裳也不对……”
“赛太岁,我们走!”水清浅调转马头直接冲出门去。
“卧槽!”毛哥紧赶慢赶也只来得及看到水清浅飞扬而去的背影。他快要疯了,中二狗子这又是闹哪出?“你们快去叫人,我去跟上!”
“哎呦,我的杨大人,那可是赛太岁,您哪儿跟得上?”
身后宁仁侯府的马厩已经乱的一团糟了。
水清浅策马在御道上飞奔,赛太岁撒开腿跑像一阵风,却依然被水清浅轻轻催促,马王陛下很少有机会这么肆无忌惮的放开速度,它应该很高兴,但与此相比,水清浅内心深处则是晦涩与冰凉,他很后悔……后悔……
后悔什么呢?
后悔昨天不该喝醉,后悔今天早上赖chuáng不起,后悔不务正业玩墨玩砚台犯拖延症,如果他能早一步翻到那页公告,如果他能早一天知道……
然后呢,
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
军部攒了一个观察团去乌孙,抽调的都是边疆二三线的实战派将军,他们离开之后空出来的位置,对任何有野心诉求的人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谢铭,有能力有理想有担当,他抓住了这个机会,做兄弟的只有替他高兴、恭喜的份,虽然,此行一去,也许再没有相约有期。
可是至少,
如果他早一天知道,他可以给他摆个送别宴。
如果他早两个时辰知道,他可以送他一杯践行酒。
而不是像眼前这样,谢铭昨夜来跟他告别,他都不知道。从谢铭大婚那天他匆匆告辞离开,到数月后的今天,到未来数年后的某天,他最好的朋友奔赴边疆,战事不明,归期不定,他连好好的一句道别祝福都没机会说出口。
水清浅径直奔出城门,一直追到城外十里亭,那里一片荒芜寂寥,水清浅孤零零的坐在马背上,极目远眺,也见不到任何人迹车辙。一点也不奇怪,根据军部的调令时间表,调令于三日前巳时下达,军令有定,三日之内接到调令者必须启程。所以,今早辰时三刻是谢铭最晚可以离开的时间。军令如山,没有例外。水清浅早在奔出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太迟了,可心里总存了哪怕万分之一的侥幸。
“清浅。”
“少爷。”
毛哥他们紧赶慢赶,终于追上来了,远远的就看到一人一马孤零零的站在十里亭外的官路大道上,望着西北远方,一动不动。不知道为什么,毛哥看着这一幕,自己也开始鼻腔发酸。侯爷走了,松哥他们也走了,昔日打打闹闹的宁仁侯府一夜之间就萧瑟下来。圣人至今也没有要撤侯爷的爵位的意思,宁仁侯府的招牌还在,侯府的架子一天不倒,它所代表的地位名声责任就全落在那位十六岁少年的身上……是他的错觉吗,看着那少年的背影,觉得他单薄的肩都快被压塌了。
上次的弹劾没消停两天,水清浅又被御史台给揪住小辫子了,说他在御道策马狂奔,冲撞他人的车驾,又无令出城,属于知法犯法……水清浅接锅的时候,正在枢密院给包括梅将军在内的一众大佬讲解他的‘兵阵数术模型’的构想。
骑兵步兵,重甲布甲轻甲,神机营等等这些兵种,被水清浅用算术方法完全拆解分析战力,然后利用各种排列组合分析攻击与防守,制作兵阵,可以预算拼出接近完美的模式。这纸上谈兵的东西本来该遭到大佬们的彻底唾弃,但这一套用于核算预算推演分析,却意外暗合天道数术,玄妙而不可解,让人不敢生小觑之心。
如此人物,如此才华,军部天天跟捡到宝似的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养大,却被御史台一而再,再而三拎出来当众羞rǔ,军部大佬们碍着身份不好表态,却不代表他们真的可以忍受那些手长的文官伸到他们鼻子底下,欺负他们的嫡系子弟。
所以,当水清浅听闻消息,然后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一张兵阵图折吧折吧装封,并开口跟梅将军借公章蜡印的时候,其他几位大佬喝茶的喝茶,讨论的讨论,就全跟没看见一样。眼皮子底下,水清浅在上面签注了前日的日期,然后梅将军拿出枢密院军情司掌印的密封蜡印,水清浅烤了蜡封,以印封鉴——且不管里面什么内容,这张纸,就是枢密院军情司前日下达的一等核心机密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