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时你在去华山的路上被一个叫作白之的人重伤,安顿好你之后,我便独自去找那个人帮你报仇。我一路寻觅,却未再次发现他的行踪。”
“难怪我不知道,原来是那一次。”越兴尘如梦初醒。
他已记不清当时要去华山做什么事了,只是记得自己遇到了一个挑衅的浪人,无缘无故对自己出手。
那人的武功奇高,越兴尘不仅没有占到一点便宜,还被打成了重伤。
是云武后来赶到,在生死关头救下了自己,又一路快马加鞭把自己送回望岳城休养。他在伤重之时找过云武好多次都无果,事后问起,云武也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原来,他失踪数日,不过是为了替越兴尘报仇。
“论找人的本事,理论上还是无忧城厉害一点,可此事关系到江湖仇杀,我担心沐城主不会干涉,于是不得不出下策,去寻了梦魂宫主。”
“你去找她帮你杀人?”
“是。”
“真是难为你了。”越兴尘感到欣慰、满足的同时,又非常过意不去。
从来没人在意过自己的死活,就算是被人打伤,也不过只得到了自己父亲的一句责备,责备他一段时间内无法再替自己办事,也只得到了自己兄长的一句技不如人,活该被人伤。
只有云武在意。
云武素来不喜欢求人,这一次,为了他,竟然去找了梦魂宫主。
“钱货交易罢了,没什么为难的。”云武清了清嗓子,打趣道,“不过,那女人收钱还真是贵。”
越兴尘会心一笑,静静地听着。
“我按照规矩找到了她的一个属下,将白之的样貌和最后所见的地方告诉给那人。不过半天的工夫就收到了回复和报价,我付了酬金,她告诉我一天之后就能完成。”
“一天?”
“不错,一天。我找了那人两天都没有找到踪迹,她居然说一天就能解决。江湖上将梦魂宫主传得神乎其神,我心存怀疑,于是就又回到华山脚下,在那附近徘徊,希望能有额外的收获。”
“你遇到了梦魂宫主了?”
“算是吧。白之其实一直都在华山,只不过他之前去挑战了华山派,并不在山下或是山间。我跟他多半是岔开了路,所以才未能找到他。当我遇到他的时候,梦魂宫主已经在与他交手了。”
“她看到你了?”
“没有。我蒙着面躲在暗处,她没有看到我,我却看清楚了她。”
“就像那一日我们见到的那个样子?”
“不错,轻纱掩面,身量纤纤,要不是她出手果断狠辣,我都难以想象像她那样的人会是一个杀手。”
“后来呢?”
“不过十招,白之就死在了梦魂宫主的手里。”
“十招……”越兴尘沉默了。
一个将越兴尘打成重伤的人竟然被小梦以十招就将其击毙,而越兴尘则战了十几个回合才将只剩下三成功力的小梦打败。
若小梦全力应战,只怕,越兴尘连一招都招架不住。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越想越觉得那一战,胜之不武。
“阿兴,怎么不说话了?”沉寂的空气让云武感到奇怪。
“没什么,你继续说。”
云武又接着回忆当时的情况:“我其实是想亲手帮你报仇的,可是梦魂宫主出手实在太快,根本连机会都没有给我。等到她收起刀,就朝我走了来。”
“她发现你了?”越兴尘揪着心。
时隔多年再次提起,他依旧会为那时候的云武感到担忧。
“是,她其实一早就发现我了。”
“那她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她只跟我确认了身份,证明是我下的单子,然后跟我说,如果不相信她的本事就不要去找她。”
“就这样?”
“不止这样,她还将一半的酬金还给了我。”
“为什么?”
“我记得当时她是这样跟我说的……”
“你的酬金我只收一半,剩下的还给你。”
“为什么?”
“原因有三:一来,此人之前被华山派所伤,实力大打折扣,比我预计的要容易对付得多;二来,最近被这个叫白之的人所伤之人众多,来找我替他们报仇不止你一个;三来,你是来找我的那些人里武功最高的,凭你的本事搞定他绰绰有余。我猜一定是你寻他不着,所以才想到找我替你出手的。”
“正是。”
“原打算在给主顾回信的时候退还酬金的,今日我既然见着你了,就先退还给你了。”
“没想到,你的人和传闻中并不太一样。”
“没什么一样不一样的,别人如何议论我我并不在乎,我只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你。”
“不必,拿了你的钱就要替你办事。”
“我非常满意。”
“既是如此,小女子就此告辞,望,后会无期。”
“我也以为同她后会无期,没想到居然又再见了。”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越兴尘迷惑了。
小梦是世人口中的女魔头,无情无爱,不分善恶;小梦又是越无尘心中惦念的那一个,是唯一一个能够让善良的他动情落泪的人。
越兴尘不能相信,一个无恶不作的人会让越无尘死心塌地。
而云武口中诉说的当年旧遇,也让人更觉小梦并非是一个不明事理、不讲道理的人。
她是不是真的该死?
“我不想瞒你,与她初次相识的时候,我是非常欣赏她的,不管是她的武功还是气度。”
小梦那一句“我只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情”,令他动容,令他认可。
云武很少对一个人感到敬佩,能让他欣赏的少之又少。
小梦却是其中一个,最为与众不同的一个。
“那我要杀她的时候,你为何不阻止我?”越兴尘愈发庆幸自己最后没有得手。
云武却道:“因为你想杀她,所以我不会阻止。你要做的任何事,我都不会阻止。”
“阿武,这些年,多亏有你。”越兴尘只能用这一句话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与感谢了。
互相扶持,互相信任,他们才得以共同走到这一步。
独孤鹰扬和阿宇,越兴尘和云武,他们都是这样,在不为外人道的困境中彼此支持,在拨云见日得到的暂时光明下彼此坚守。
不同的是,独孤鹰扬与阿宇,是真正的守得云开,见到的月明再也不会从生命中消失,他们可以完全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别人的命运了;
而越兴尘和云武,他们还在情与孝的枷锁下挣扎,还在为了不知道为了什么的目的而冷漠前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获得属于自己的光明。
越兴尘累了,他熟熟地睡下了。
云武为他盖好被子,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关好门,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越兴尘的屋子外面,从腰间解下垂挂的埙,吹奏了起来。
埙声萧索,极尽凄凉之意;埙声含情,饱含奏者之心。
他在守护着自己所爱的人,在用自己的埙声陪伴他入睡。
寂静的夜,唯有此埙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