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攸宁担心若问的判断一旦失误,就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若问却渐渐变得轻松,十分坚定地回答道:“不会错的。”
他就是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对小梦的判断。
“我也相信若问哥哥不会错的。”轻珊又加强了这判断的准确度,也在加强众人的信心。
可是易攸宁还是不安心:“万一……”
“真有万一,我负尽天下人,都会为她报仇的。”
这是若问的答案,更是若问的态度。
他算好了为自己的失误要付出的代价,做好了为弥补自己的失误应该做好的准备,万一迟了,他会让所有人为她陪葬。
平淡安逸的生活过得太久了,久得他都快要忘记,最初的自己本就是一个只会杀人的人。
一个只会听从命令杀人的人。
是楚思晴的陪伴冲淡了他杀伐多年积累下来的戾气,而这一刻,这份足以令人退避三舍的戾气又再一次地出现在他的眼睛里,环绕在了他的周身。
“好!”洛魂飞受到了若问的影响,干脆豁出去了,“既然问大侠如此自信,老夫就陪阁下赌上这一回!”
他们的胆子大了起来,他们的顾虑就少了许多。
突破了畏首畏尾的局限,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什么大侠,什么君子,什么仁义,什么道理,通通抛诸脑后。
如果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再多的虚名又有何用?
他们不是一定要拔剑,可真到了要拔剑的一刻,他们谁都不会手软。
若问只觉手中的剑蠢蠢欲动,好像连剑都在表达自己的意愿:它要去保护它的小主人,保护那个与它同甘共苦,甚至为了不让它落入奸人之手而豁出性命最后命悬一线的小主人。
“既是如此,那此事就这么定了!二位前辈随我入城,只待明日巳时,奋力一击。”
“好!”
齐声的应和,迸发出的力量,无坚不摧。
那是众人的信念,为了拯救在意之人所拥有的坚定地信念。
入夜,寒风瑟瑟,刺骨的冷意,随风潜进心底。
“轻珊,万一我们的推测是错误的,晴儿会不会怪我?”四下再无其他人之时,面对老朋友,若问不免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轻珊站在他的背后,轻声道:“她会。”
若问觉得有些苦涩:“真的?”
轻珊道:“她会怪你时至今日都还不懂她的心,怪你没有让她无牵无挂地走,怪你把太多责任揽在身上,怪你不能彻底放过自己……她应该根本就不希望你会出现。”
若问苦笑着,勉强扬起的嘴角里还藏着无尽的遗憾:“你说,她有没有恨过我?”
轻珊没有直接回答:“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你的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若问却道:“我不确定,毕竟我缺席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十二年,相比于我,可能现在的你,更了解她。”
从十岁到二十二岁,在楚思晴成长的最关键的时刻,若问没有陪在她的身边,没有陪她经历那些苦难,更没有在她身边陪她走过最艰难的时光。他拿不准现在的她还是不是他所了解的那个她。
“我不了解她,除了你,没人能真的了解她。但是我只要清楚一点就足够了。”
“我只要知道,她爱你,很爱很爱,就足够了。”
“因为爱你,所以她从来没有让自己真的改变过,哪怕经历了那么多不堪的折磨,她还是保持着最简单的初心。”
“她恨过你,也不过是因为一直爱着你。”
“为了不让你受到伤害,她付出了一只手臂的代价,她表面装作毫不在意,可我知道,她一定难过极了。”
“她刻意为你藏起来的右手,只因那是她执剑的手,是你手把手教她握剑、拔剑、挥剑,那手里紧紧握住的、深深珍藏的是她与你的全部回忆。”
“现在她的剑再也没有出鞘的机会,就好像她与你之间再无联系,她撑到生命的尽头,但生命里却没有了你们共同的记忆。”
作为一个旁观者,轻珊见证了小梦十四岁到二十二岁的成长,见证了她的坚韧不屈,见证了她的矢志不渝,见证了她从一无所有重新崛起的全过程。
更见证了她报仇之余,为了重回所爱之人身边而付出的全部努力。
“我又要失去她了,对不对?”不祥的预感,从小梦离开他之后就一直萦绕在若问的脑海里,从未散去。
他以为自己不畏离别,直到真的离别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害怕失去。
他的一生都在失去,至亲好友,挚爱红颜,一个一个,都离他远去。
“聚散离别本就是人生的常态,就像这月亮一样,阴晴圆缺,是无法改变的。”
今夜,是一弯残月高悬在天空之上,明亮如旧,可是一点都不圆满,似乎也是在暗示着结局不会圆满。
若问抬头望着,很想伸出手去弥补那空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水调歌头》,轻珊浅浅哼唱而出,是她美好的愿望,亦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在同一夜幕下的另一端,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低吟这首词。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看不见今夜的月是圆还是缺,只是依靠在门边,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高悬的月,究竟有多么的冷。
小梦醒来的时候,她的身上还披着独孤鹰扬的外衣。那残留着的气味,她以前不会注意,而现在就算不是刻意的都能够记得住。
“醒了?”独孤鹰扬听到屋内的响动声,回头瞧了一眼。
他没有走,就一直贴在门边看着天空,放空自己。
今天是他小妹的生日,也是他小妹的祭日。
二十年前,就是这样一个残月之夜,他失去了一切。
“你没走?”小梦从铁板搭成的冷榻上起身,脚踩在地上的感觉就想一脚踩进了棉花里。
“我在等你。”独孤鹰扬又继续看着月亮。
“等我?”小梦缓慢地移动着小碎步,脚上的锁链时不时地就使个绊子,让她趔趄一下,“你不怕她知道了以后会生气吗?”
“我今日的心情,她理解不了,只想与你说上一二。”
黑夜会让人变得敏感,会让人卸下伪装,展现出脆弱的一面。
小梦感觉得到,此刻围绕在独孤鹰扬周围的氛围是悲凉的:“我们,已不是朋友。”
“不是。”
“那你又何必跟我来说。”
“因为不是朋友。”
“很好。”
“的确很好。”
有些话,要跟非敌非友的人说才会踏实,对于他们而言,今夜或许就是一个敌友的转折点,做两个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