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桐有点不自在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老袁,你想什么呢!”
……!
柏修文回过神来,对一脸懵望着他的高桐说:“没什么,我去上个厕所,你先睡。”
高桐‘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又重重躺回了chuáng上。
柏修文下了chuáng。
阳台的推拉门卡在中间,他侧身走进去,抬眼望见外面的天刚蒙蒙亮,呈现出一种沉闷压抑的蓝。窗户也是半开不开,纱窗堵得可以达到过滤任何飞虫的效果,上面的把手也锈迹斑斑,不知经了多少年的风chuī日晒。外头的梧桐树长得老高,枝杈都快伸进窗子里了。
这边下水道声音更大了。
洗手台上居然摆了个打火机,柏修文拿过来点火,抬头看向镜子。
映照在灰蓝天色与晦暗不明的、跳跃的火光下,并不是他的脸。
柏修文把打火机放回去,走回chuáng位,在这个人的椅子上坐下了。
天更亮一点的时候,高桐那边就响起了闹钟声。柏修文手指一动,尘封的记忆被搅动到许多个与今日别无二致的天色里。津城一中清晨五点的天色总是雾蒙蒙而混着一种催人昏睡的蓝,而男宿舍楼四楼走廊尽头的房间也总在此刻响起雷打不动的、扰人清梦的闹铃。
高桐……
柏修文自知他对万物的反应不比从前,但眼下情况也实在是难以解释,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高桐的闹钟响了一次后就再没响,柏修文估计了下时间,就敲了敲他的chuáng帘叫他起chuáng。高桐迷迷糊糊地爬下来,又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还问他,“你怎么起这么早?”
柏修文笑笑,说了句被饿醒的。
高桐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去阳台刷牙,含糊不清地回他:“我也饿,但是这节课教室太远了,来不及买早点……”
柏修文没再搭腔,趁高桐还在阳台洗漱,扫了一眼高桐贴在墙上的课程表,又把另外两个舍友的名字记了下来。随后他问高桐,“你的包是这个吗?”
高桐刷着牙从阳台侧露头:“对啊,怎么了?”
柏修文说:“我到楼下等你,书包帮你拿了。”
高桐一愣:“啊?你也有今天的早……”然而还没等他说完,柏修文已经出了门。他诧异地盯着门口,却发现另外两个舍友也醒了,纷纷从自己的chuáng上露了头,也是一脸痴呆的模样。
“老袁吃错药了?”一个说。
“嘿嘿,我初中的时候追小姑娘也这样搞过呢。”另一个舍友打趣道。
高桐倒是没想多,只是有点懵,然而手表上的时间让他没有时间顾忌其他,飞快洗漱完就下楼了。
柏修文流连了几个宿舍楼之外的小吃一条街,把每个店铺的招牌商品都点了个遍。两手提着一堆包装袋往回走时,居然还遇见一个跟他打招呼的同学,这人一边哈气啃包子一边跑步:“给女朋友买早餐啊老袁?”
柏修文顿了一下,说对。
“中国好男友,”同学láng吞虎咽把包子吃了,又道:“上课去了,拜拜!”
柏修文点点头,回到了宿舍楼下,没过多久他就看见了高桐。
他的穿着简朴得十年如一日,像是个没有颜色的影子。皮肤在宿舍楼的yīn影下白得扎眼,漂亮的下垂眼全然被黑白框眼镜埋没掉,显得很无神,嘴唇还有些gān裂。
柏修文在稍远的地方看着他。
很难说什么情绪,惊涛骇làng吗,亦或者是平静如水?都没有。
这些年来,许多人都称他是个情绪稳定到可怕的人,仿佛无论什么都无法撼动他的心神。久而久之,他也快习惯于自己这样一个温良人设了。只是与其说他是情绪稳定,不如说他是个几乎没有情绪的人。
然而自那以后,他仅剩的情绪好像也消失了。说是浑噩未免太过严重,这不该是个用来形容柏修文的词语。又可能因为这个词代表着有被疗愈的可能性,有‘改邪归正’、恢复如初的可能性。但这并不现实。
他只是在某些时刻会有一刻的迟疑,不知这茫茫人生里,他所经历的是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如果是梦境,他总会在某个时刻醒来,但做梦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将在哪个节点醒来;如果是现实,那谁又能判定这大梦初醒后的真实,是否是一段绵延了更久的梦境?
柏修文盯着高桐的面庞发怔,这时对方也看到了他,径直走了过来。他显然也是看到舍友提着的东西,问道:“是给你女朋友买的吗?原来你们都有今天的早八啊。”
柏修文回过神来,不置可否地将东西递给他。高桐一愣,接了过来。两人走了几步路,柏修文停住,下巴点了一点袋子里的食物:“怎么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