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门被敲了敲。
高桐一边刷牙一边含糊着问‘是谁’,不过后来想想根本不需要问,其他舍友进来几乎都不敲门的。
“是我。”外面的人答道。
高桐连忙吐出水,嘴边的泡沫还没蹭掉便跑去开门。只见对方穿着白色的半袖,脸上挂着惯常的淡笑:“你洗漱得好快。是打算睡觉了吗?”
这才九点半。
高桐看了眼表,忙不迭摇摇头,“我,这边就先洗个漱……以防他们回来没有位置。”
柏修文点点头,却忽地抬起手臂越过他,从他身后的挂钩上取下毛巾,“他们今晚不会回来。刚才发短信说的,家长来接,回家了。”
高桐这才想起来在班级里好像没看见另外两个舍友,原来考完试就已经回家了吗。
他点点头,抿着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对方看着他,忽然指了指他的嘴角。
高桐愣怔一下,下意识用手抹了抹,谁料却摸下来一大把泡沫,他手忙脚乱地转过身去洗掉,下一刻听见对方回到屋子里的声音,心跳声这才转急为安。
洗完漱,高桐也回到房间里,他见对方正在翻阅书籍,鼓足了勇气才道:“那个,谢谢你的……月饼。”
对方放下书,转头看他,“其实是江唱晚的父母送来的。你已经吃了吗?”
高桐明显一愣,几秒后才说:“没,没吃呢。我已经刷过牙了……”
“今晚就吃吧。有些食物是有时效性的。”柏修文道:“可以稍后再漱口。”
高桐本来是想带回家送给妹妹,见对方这样说,也不好意思推拒,他从书包里拿出月饼,拆封,发现这月饼皮儿白白的,他之前都没见过。
他只吃过五仁的月饼,其实不太好吃,他不喜欢。
“一块是蔓越莓,另一块应该是抹茶巧克力红豆。”对方道:“都是冰皮月饼。你会喜欢吃甜的吗?”
高桐小口吃着月饼,他站在垃圾桶旁边,笨拙地点点头。
他从小就蛮喜欢吃甜的,甚至还因此长过龋齿,这之后减少糖的摄入量。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啃完了月饼又漱了口,柏修文在那儿静静地翻漫画,他没敢去打扰,就只是坐在座位上发呆。
没想到仅仅是这么坐着,他就打起了瞌睡。半梦半醒之间,他好似听见对方问了一句:“好不好吃?”
高桐一个激灵蹿醒过来,见对方站在那侧活动肩颈,大抵是坐久累了。他好高,灯在对方身下投she的影子几乎要将他盖住了。
“好吃……”他点点头,还是有点困。
柏修文只是笑笑,“困了就睡吧。我去关灯。”
高桐确实困得不行,他黏黏糊糊地‘嗯’了一声就爬上chuáng铺去了。很快,也感觉到隔壁侧传来响动,对方也上了chuáng。
半梦半醒之中,他听见对方温声问‘你和父母今天见面怎么样’。
高桐的大脑已经没法处理这类问题,他隔了很久,像是说梦话般一字一句地回道:“他们,没有来。半路…遇到了点事情……”
那边沉默了。
高桐潜意识里已经要进入更深沉的睡眠,但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没和柏修文表达谢意,也没给他今日的祝福。终于在完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轻声道:“中秋快乐……晚安……”
下一刻听见隔壁chuáng铺传来对方沉沉的声音——
“嗯,晚安。”
“你也快乐。”
这是初升高二那年的中秋。
后来每一年的中秋,高桐都不免想起那一天,两人像是朋友一般温馨融洽地相处,互道晚安。他当初以为对方是他人生里遇见的最好的人。
只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
高三的中秋节柏修文应该是去国外了,又或者是哪里,总之那时候对方经常不在学校。他们再没怎么讲话过。
许多个中秋,许多个团圆,就这样随着年岁一轮轮地被碾压而过。
……
《怦然心动》里男主布莱斯曾有一句自白。
“JuliBakerwasoutofmylife.Or,moreaccurately,Iwasoutofhers.”
(朱莉·贝克已经走出我的人生。或者,更确切地说,我已经不在她的人生里。)
那时的柏修文还年轻,尚且不明白其中含义。他向来对讲青chūn成长和爱情的片子没什么偏好,他无所谓地想,世间情事、生死离合,不过如此。没有人该是永恒,没有什么情感永垂不朽。而他对高桐也尚未达到念念不忘的程度。
只是许多年以后,当他在哈佛的红砖墙下漫步,在波士顿的公寓俯瞰中心公园;当他驾车驶在一望无际的州际公路之上,而那惬意而舒朗的田园草野映入眼帘……
火红的天追随着地平线,公路紧跟着奔驰着的越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