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听我的,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她说道。
“不行!”赵康眸光坚定,“这一次幸好你不在车里,下一次还不知道会怎样。我不想等出了事才后悔。”
她心里一空,却侧头望向窗外,说道:“变法之事伤筋动骨,聚人怨气也属正常。若不让这怨气发泄出来,越积越多,怕是对社稷不利。再说,从今日来看,他们也没想杀我。如此,只要能让王侯们泄愤,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他双眸深幽,沉声道:“你就没想过你自己么?”
莫依然淡淡笑道:“古来变法未有不流血牺牲的。当年商鞅变法,落得车裂而死。和他比起来,我已是幸运。”
马车缓缓停下,安上门朱门大开。她正了正官帽,道:“王爷,上朝吧。”
赵康有没有再去追查,她并不清楚。这之后也再没有出过什么事情。方田均税轰轰烈烈地结束,朝堂和地方都恢复了安宁。这之间,唯一让莫依然挂心的,就是新军的训练。
对于大虞军队的弊病,没有人比木家将帅更清楚。自除夕之后,木子清闭门三月,就是在研究新军阵法和改革方案。这期间莫依然几乎天天往将军府跑,整日和大将们商讨方略。转眼,又是冬天。
这一年的冬季异常yīn冷,连日来的冬雨把人心都淋湿了。丝被受了cháo,像茧一样裹在身上,杜月不得不指挥着丫头们用暖炉熏gān。那件玄狐皮披风又穿在了身上,莫依然撑着油纸伞,高高立在校场的塔楼上,望着雨中结阵训练的军队,朗声说道:“不过一年时间,十万大军已是另一番风貌。木将军,果然厉害。”
木子清微笑,道:“难得相爷信我,我总不会让你失望。”
莫依然挑眉道:“木将军现在说话可顺耳多了。”
木子清一笑,道:“这一年共事下来,我发觉你也没那么讨厌。”
莫依然袍袖一挥,俯身行了一礼,道:“多谢木将军。”
她这一礼行得夸张,两人都是哈哈大笑起来。莫依然凭栏而立,说道:“等到来年国库充实,我们再更新军备,扩充阵容。十万大军远远不够,我要二十万,三十万。”
木子清侧目道:“保卫疆土,三十万大军足够。”
莫依然微微一笑,目光深远:“保家卫国只是第一步。木将军身为大将,难道不想开疆扩土,放马天下么?”
木子清蹙眉道:“新军初成,现在想这些,未免太早。”
莫依然扶着栏杆,说道:“对,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狂风裹挟着大雨席卷而入,她临风而立,衣袂翻飞。她忽然侧头看他,问道:“木将军很少去我家,不如今日,到相府吃顿便饭吧。”
“这……”木子清脸色微变,只是低下头,说道,“末将还有些军务,就不去打扰了。”
似是喜欢看这年轻将军窘迫的神态,莫依然倚栏浅笑,道:“怎么,木将军就不关心静和公主最近怎样么?”
“公主怎么了?”他豁然抬头,正对上她清明的眸子,立刻知道是莫依然故意调笑,心中不免怒火,只是低头不语。
“将军心里,可有静和?”她问。
木子清低头道:“相爷,静和公主是您的正妻,请您尊重。”
“将军只需告诉我,你心里可有静和?”她语气淡淡,却咄咄bī人,“如果她嫁给你,你可愿一生一世只待她一人好?”
木子清霍然抬头,目光炯炯:“木子清今生福薄,能遇到公主,已是万分感激。若有来世,我愿放弃一生荣华,只求同公主厮守到老。”
她问得明白,他答得坦然。莫依然面色凛然,缓缓地,唇侧升起一丝笑意。
“我知道了。”她拍拍他的手臂,转身离开。
木子清一怔,待回头看时,她却早已经走远了。
……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
这一年,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是极其平静的。变法已成,四海升平,一切都布上正轨。然而,朝堂内的暗流,也只有王相核心能感觉得到。
自分田之事后,各郡王表面顺从,其实内心多有不满,几次在朝堂上拉帮结派,明里暗里进行阻挠。莫依然的意思是,只要不影响大局,尽可任他们去闹。可是,在摄政王看来,皇家子弟连这点胸襟韬略都没有,实在是丢尽了颜面。
于是或贬谪,或流放,不过一年,几座郡王府都是人去楼空,皇族内部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异议。这个手握大权的摄政王,终于显露出千古帝王特有的刻薄寡情。
莫依然看在眼里,寒在心上。手足兄弟都尚且如此,有朝一日成就大业,说她功高震主,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