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清不解,蹙眉看着她。
莫依然道:“将军以为,政变成功了,社稷就安定了么?君可知何谓社稷?”她缓缓踱着步子,说,“社稷者,土地谷物,关乎国计民生。社稷是否安定,不是由将相决定的,也不是由一群言听计从的官员决定的,而是整个国家靛制。如今的虞国政令昏庸,变法阻碍重重,此内忧也;虽然与朔国望国签订了合约,可是军队疲敝,府库空虚,此外患也。内忧外患并举,请问将军,社稷安稳何在?”
木子清蹙眉:“你的意思是……”
莫依然道:“朔国国君浑元十年生聚十年教训,铁甲军阵日夜操练,可见亡我之心不死;望国一向是墙头草,蛰伏百年,伺机而动。如今将军一走,主将空虚,万一开战,虞国十万大军无人指挥。将军,你这是让我父兄子弟去送死啊!”
这一席话犹如惊雷霹雳,木子清心头一紧,问道:“如今局势,当真如此危急?”
莫依然道:“将军岂不闻,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等到敌人真的下了战书,可就一切都晚了。”
她bī近一步,道:“将军,你忍心看着木家鲜血守卫的江山,陷落他人碟蹄之下么?”
木子清双手握拳。
如果一切真的如她所说,此时的虞国身陷内忧外患,形势竟比当年郢下还要危险。朔望两国如láng似虎,虎视眈眈。国破家亡,亦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
不,他绝不能坐视不理。父亲临终嘱托言犹在耳:大虞江山,寸土不让。
他自是讨厌她,可是这一路走来他不得不承认,只有莫依然,才有能力挽回这倾颓之势。只有她,才能救虞国。
茫茫白雪中,木子清轰然下拜,道:“竖子无知,竟为小情而舍大义。该死!”
莫依然伸手扶他,道:“将军是内明之人,一点就透。”
木子清起身,道:“丞相大人如有需要,尽可差遣。为了大虞安定,死亦不足惧。”
莫依然点点头,道:“将军大义。不过,想要外拒敌寇,还要先打赢朝堂内这一场硬仗才行。”
木子清蹙眉:“请丞相明示。”
莫依然微微一笑,道:“将军别急,且回府养足jīng神。时候一到,自会有一场大风bào。”
……
这个冬季寒冷却也短暂。大雪停了,露出明媚阳光,气温也渐渐回暖。人人都说这是天公作美,来年必定有个好收成。
然而莫依然的心情却没那么轻松。
月中她又接到了赵继的折子,开篇多了些过年的吉祥话,然后陈述变法进程,结尾处两行字引起了她的注意:新法如逆水行舟,暗礁重重。属下无能,顿首请丞相示。
莫依然蹙眉掩卷。赵继是辅佐过摄政王理清吏治的要员,以他的能力,处理变法要害应该不是问题;赵继的为人她心里也有数,此人踏实,绝不会夸大其词。这一次,究竟是遇到了怎样的困难,居然让他自称无能,请丞相亲临?
莫依然心想,此事绝不简单。看来,上郡之行要提前了。
一出正月,朝中便传来了丞相南下巡查的消息。绵绵冬雨中,百官至定国门前送行。车架一共两辆,随行军士五百由韩擭带领。莫依然一袭蓝锦斗篷,对沈学士说道:“我这次去大概个把月就能回来。朝中之事,还请沈学士多多辅佐。”
沈学士点头:“相爷放心。”
“另外,新科士子中有几人我看着不错。先生博学,也请多多予以提点。”她说。
沈学士道:“人才一事关乎社稷,老朽一定尽心竭力。”
莫依然点点头:“有先生在,我便放心了。”
她冲着身后众人拱手道:“诸位,多谢相送,回去吧。”
百官答道:“相爷一路顺风。”
莫依然转身上车。车架上,她回头远眺,就见城楼上遥遥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她坐回车内。车夫一声鞭响,五百甲士开动,延绵向着远方。
由于此时尚在冬季,虞江水位不稳,因此只好走陆路。此次出行她带了杜月一起,静和公主身为嫡妻仍旧留在丞相府。临出门时杜月还半开玩笑地对静和说:“所以说妻不如妾,你看看,咱家相爷出门都带着我,小老婆还真是受宠啊。”
静和公主被独自丢在豫章心里已经很不慡了,哪经得住她这么一激,哭道:“莫依然你就是偏心!你偏心!人家以后再也不跟你好了!”
莫依然赶忙上去劝,又是安慰又是许愿,这才安抚下来。她被这俩人折腾得口gān舌燥,心里哀叹:二位姐姐,咱别入戏太深!
出了寒山上驰道,一路官驿接送,车马辚辚直奔上郡。上郡在虞江下游,算是虞江十郡中离豫章最近的了。第四日中午就看见了上郡的界碑,早有郡守府派出的头哨侯在路边,见了莫依然的车架,一面上前请安引路,一面派人回郡守府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