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到清晨,商队并不急着走,要先吃早饭,陈飞扬本想帮陈乐讨一份,然而却没有,他便将自己那份驼奶和烤饼递过来:“给!”
陈乐瞟了一眼:“你的呢?”
“我吃过了。”陈飞扬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还道,“越往北越没好吃东西,这烤饼虽然比不上我们那的佳肴,但应该比赫查海的生冷硬饭qiáng吧。”
陈乐旋即咬了一口,并不觉得比赫查海的好吃。
要离开了,他忽然想念起各色肉gān、奶白的鱼汤、还有那偷喝的果酒。
吃饼的时候他目光上挑,见着陈飞扬离开走远,正与领队站在草地上说话,两人前面是正忙活着收帐篷的其他商人。
待陈飞扬重回来,问他:“吃饱了?”
陈乐点点头,站起身:“飞扬哥,那两个人是领队让你打听的吗?”
陈飞扬伫立不语,陈乐又问:“你说她们……会不会真是南人?”
他以前对兴善的话是半分都不怀疑,但是现在……昨夜睡在毯上,他仔细思考了一番。
陈飞扬在心底叹了口气。
一开始,本着求生本能,他对领队的命令并未细想,昨晚上躺着睡不着,其实他同样在思考这个事,若真是南人,同源血脉,岂不是害了两位姑娘?
方才上报完,自己就有些后悔了。
陈飞扬不动声色张望四周,防着斥翁米人靠近:“你确定她俩不是谷里的?”
“不是。”陈乐否定。
陈家谷本来女人就少,如果是族中姊妹,至少脸熟。那两女子的样貌却是完全陌生的。
“除了我们,还有哪家在复国吗?”陈乐反问陈飞扬。
陈飞扬摇了摇头。
南国朝廷万余官员,比陈家官高显赫的,不说比比皆是,也有起码十家了。
要么满门殉国金陵城中,要么早早逃了,隐姓埋名,还有些改旗易帜投了诚。
只有陈家,不殉,不逃,不投,百来颗赤诚之心,只为光复奔走、反抗,哪怕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
陈飞扬思及至此,心中生出几丝怨恨和愤慨,凭什么忠烈的不得好死,那些苟且偷生的,反倒能活得远比他们好,甚至继续享福。
所以做忠孝仁义之事,就真的有好报吗?
陈飞扬情绪低落,声音跟着沉了:“没有,没听过别家被通缉的。”
眼瞧着斥翁米人将要收拾完帐篷,两人不再jiāo谈,准备跟随商队出发。
没有多余的骆驼,陈飞扬邀陈乐同乘一起:“小乐,你还没乘过骆驼吧?”
但陈乐何止乘过,乌娜还派过三天养骆驼的任务给他。
但陈乐却笑道:“没有。”
脸上带着笑意,任由陈飞扬手把手教自己。原来简单说两字谎话,然后审视对方的信以为真,手舞足蹈竟真有一种俯视的快感。
兴善之前应该很快乐吧?
两人坐着骆驼出了赫查海,在荒地里行了半日多,正聊着别的,陈飞扬突然插了声:“对了!”
陈乐就坐在他后头,旋即接道:“怎么了?”
陈飞扬声音变得轻细:“我想起来了,六叔去玉京前曾提,两位殿下就羁在京中。还有,领队有随长老进见狗皇帝。”
所以殿下们成功逃出来了?而斥翁米人奉旨追捕殿下们?
话音落地,陈飞扬明显感觉到身后的陈乐僵住了。
良久,听得陈乐轻道:“哥,我们可不能做错事……”
“我知道。”陈飞扬努力稳住声音,其实内心慌得很,手足发凉。族中百人生命挣得的忠烈,千万不要毁在他手上,“我们先别自乱阵脚,赫查海就这两三月能进出,斥翁米人赶着jiāo易,下旬还会再来一趟,到时候我跟着来,再找找。”
“嗯,我也跟你来,我晓得她们样貌。”
“你就不要来了。”陈飞扬立马回绝,小乐好不容易走了,就不要回头。
陈乐闻言还要反驳,张了嘴,却突然僵住。
他的身体又开始发冷了,浅浅的,反正冻不死他。
斥翁米的商队并无“归心似箭”,照例一日只到酉时,既停行进,安营夜宿。正分着晚膳的奶和饼,队伍里忽然有人囔囔起来,与首领隔空对话,接着三人便牵着骆驼离了队。
陈乐听不懂,询问陈飞扬,飞扬哥的脸色不大好看:“他们说落了东西在赫查海,决定返回去找,领队允了。”陈飞扬犹豫片刻,询道:“我们要不要半夜也去寻?”
“不可。”
陈飞扬的建议怎么听都是冒失犯险。
“那万一真是殿——”陈飞扬话音急止,他绝不可做千古罪人。
远处两商人走近,擦身而过。
待他们走远了,陈乐才垂眸道:“赫查海人不会让他们得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