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也有小贩小摊卖,但是极少,不时兴。
冯炎亦道:“方才已请韵致姑娘品评,说是不正宗。”
“韵致人呢?”柳韵心问道。
冯炎把她往里面请:“在里头。”
柳韵心走近后,见里头圆桌上摆了数十小碟,每碟汤汤水水,一两只馄饨,妹妹韵致正托腮坐在桌前,呢喃道:“都不是、都不是。”
“韵致。”
柳韵致一回头瞧见姐姐,眼中闪过亮光:“大姐姐!”她站起来,“你来尝尝,冯将军和肖大人做了上十种,可我觉着都不正宗。”
况云此时亦走过来,其实之前就围观过一阵了,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偏要正宗啊?我在南门吃过一回,玉京的也很好吃啊!”
相传,正宗“南宫小馄饨”的做法是秘方,只有南国御厨晓得,那厨子早被他手下砍头了。去哪里问?十殿阎罗还是油锅地狱?
贺金倾和柳韵心听得这话,虽然肖语不说,却已经双双确定是皇帝哪根弦被触碰,下了圣意,要吃正宗南宫小馄饨。
可他“素检治国”的号令还在那,肖语和冯炎不得不每样只挑两只给韵致试吃,其它笼统混在簋里,待会大家就做午膳。
贺金倾揭盖铜簋一看,果然里头过百只,淡淡的咸味飘出来,汤面上还飘着两只gān虾,这密密麻麻的馄饨,仿佛成群跳了海。
柳韵致端着一碟一只馄饨,走到姐姐面前:“我觉得这款最似。”
柳韵心取了只gān净勺,以袖捂嘴,送入口里,品完方将袖子放下。
“还差一点味。”她说。
肖大人紧张道:“哪里出了岔子?”
明明皮够薄,肉够细,是他与冯将军合力的擀皮技法和刀工。
“汤不对。”柳韵心道,“虽然你们在皮馅上变化,但我见着,汤都是一样的。”
方才贺金倾掀盖时,她亦望里瞅了一眼。
“是。”肖语回道,“汤的底子是三舀泉水,半勺盐,两只虾。”
柳韵心摇头:“不对。”
肖语蹙眉,冯炎亦全神贯注,洗耳恭听。
“我记得吃的‘南宫小馄饨’,里头是化了猪油的,不知是馅还是汤。且汤里不应加盐,也不应用这种河虾,而用海虾,和一种南海中附石生长的细菜引出咸鲜,那菜颜色正青,晒gān后会成紫色。”
肖语听到这话,心中默默叹气。南国公主提到的海菜,他晓得是什么,但如今弄不到。
本朝无海,原先海货都是同南国做生意,或收纳贡得来。最近虽然得了南国,有了海鱼,但因为传出要施《南奴令》,那些南人渔民反而不配合了。
宁受鞭笞责罚,也不愿开船下网,下海捕捞。说什么政令如果颁布,成了奴,祖传的渔船都会被没收,人无渔则鱼?
那些渔民在海上待得久了,跟大海一样自由自在,不愿做奴隶。
唉,海菜、海虾,如今整个玉京都断了。
难处不便开口,肖语低头反问:“非要海虾海菜?会不会是姑娘记错了?”
柳韵心自己还没开口,贺金倾已经抢道:“她不会记错,人家就是正宗。”一个不经意的白眼,翻给肖大人。
“是、是。”肖语赔笑点头,“那下官想想办法,去弄一些来。”
南宫馄饨的尝试暂先放下,大伙一起食膳,其他人都还好,唯独况云,对各类口味混在一起很是兴奋——每一口都是猜测,都是心惊:“哎呀呀,这只陷里有咸菜!”又道,“哦,啊,这个混了牛肉,好吃。”
贺金倾白他一眼:“一口两个都没嚼完,再吞第三个你不串味?”
况云赶紧把举着的碗放下。他不习惯用勺子一个个舀,都是端碗倒的。
将口中吃完,再倒一个:“哎呀,这个不好吃,入口就化没了!”
“明明这个最好吃!”韵致反驳他,入口即化,这一种是最肖家乡味的。
况云不赞成,与柳韵致争辩起来。
而旁边,柳韵心突然问起了肖语:“肖大人为何要找冯将军一起做馄饨?”
贺金倾正舀起一勺,闻言手悬空中。
肖语心道,还不是因为本朝不学混混的世家子,全塞进光禄寺,但嘴上不能这么说,笑道:“冯将军擅烹饪,京师闻名。本官自然要找他!”
“是,我们阿炎做菜可比许多人能耐!”况云嘴里还嚼着,馄饨太小,真吃不够,“说来阿炎娘亲还是赫查海的,应该没有掌勺天赋才对。”
肖语闻言转向冯炎,讶异道:“将军赫查海出身?”
“我母亲是。”冯炎笑答。
柳韵心在旁听着,据南朝书载,北朝再北,天寒地冻隔绝之地,还有大大小小十六个部落,这些部落里的人如他们所居环境,荒凉落后,食生肉生蛋,不知佳肴为何。外面人受过教化,去部落很难适应得了,部落里的族人也不情愿到外面来。所以这十六部落虽隶属北朝,却不由朝廷派官,各个部落皆有长老,代代相传,新旧jiāo替时,长老会来玉京述职,逢着北朝大节大庆,长老们亦会带上本部贡品,谒玉京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