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懂天文,通地理,武艺卓绝,谈吐风趣,待人接物礼貌温柔,兴善那时候小,没有出去见世界,在她眼里这两人绝对是“天人”了。
尤其是黑眸男子,他不仅比同伴长得好看,而且知书画,擅炼药,这些都是同伴不具备的。
小小兴善,觉得顶顶世界,只有他无所不能。
兴善是被迷住了,缠着黑眸男子拜了师。
见过许多世面的上任首领,似乎也被迷住了,她竟然抛弃下家乡,同另一位一道去玉京了。
可惜,前任首领许是不适应玉京的气候和饮食,只四十出头就去了。
她本该活得更久些。
而赫查海的天气同样不适合她师父,寒冷缩短了他的寿命。
兴善曾经在师父弥留之际问过,既然赫查海令他身体不适,为什么不早点离开呢?
师父说自己是叛家的游子,赫查海虽然冷,却是快乐的容身所。
“人之寿非以长短衡,而在乎快乐自在。”师父回光返照,忽然有了jīng神,能来拉兴善的手,“愿你今后自在快乐。”
兴善知道再不出口,永无机会,脱口而出:“师父,我喜欢你。”
师父却笑着将她的手松开了。
她从他的脸上,读出自己的一厢情愿。
“我是金陵人。”师父忽然道。
兴善吃惊,
师父几乎不会提及自己的出身和家世,同来赫查海的那位亦提得少,但至少告诉他们自己是玉京人。
所以她一直以为师父的家乡亦是玉京,亦是北人。
“宗族里的人,大多知道我被逐……我找不到收留的地方,只好渡江北上,投靠远宗。这支与北人通婚,居住玉京,音讯几绝。”
师父告诉兴善,果然如他所赌,玉京冯氏不知其被逐,收留了他。他与远房堂弟北上猎游,才误入赫查海。
师父讲述到此,脸上缓缓浮着缥缈的笑意,玉京仍是寄人篱下,只有赫查海无需看人脸色。
“那族里为什么要逐你呢?”兴善不解道。
赫查海里只逐叛徒,就是那些部落间打仗,出卖自己族人的人。她觉得师父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爱上了我父亲的外室。”
这是师父留给兴善的最后一句话。
留下她做孤独的赫查海王。
师父的□□再没有更多了解,反正可以肯定,他不喜欢她。
兴善笑着低下头:“我后来去玉京,见着冯叔叔的儿子,他像他母亲,竟无任何一处肖似师父。反倒是那回同进见的如鸥部长老,眼睛像极了他。”
她与如鸥的长老好了散了,之后再好几年,某一日吃驻颜丹时,忽然醒悟:也许师父是为那个她炼的呢……
陈乐听着她缓缓述说,心中一阵痛,而后是绵长的麻,而后又是痛,跟着麻,如此往复。
他始终凝视着她,看来人的心一开始都是真诚的,只是他生得太晚了。
陈乐微微躬身,抱住兴善,打算正面拥着她倒地,兴善却将他一推,反倒是陈乐独自倒在兔毛毯子上。
这次她没有任由他覆上,而是自己跃起。
不管他是否想起身,她只双手按在那里,便能桎梏住他。
睥睨驰骋。
陈乐仰视着兴善,原来她每回的柔弱无骨全是虚幻。其实陈飞扬同他说后,他去自己打听了,对应细节,仔细回忆,其实已经有五分信了,她是在寻找替身。
但他的记忆里有兴善的笑颜,亦有哽咽,记得有一回她讲着讲着,就偏过头去,眼睛微红。
他苦苦抓这一霎的回忆,安慰自己,那是她心里有担子,明白愧对自己,甚至觉着那是她的情动。
兴善一来,仅有的幻象温情尽数被否。
所有细节都在说爱,却原来皆是他的自欺欺人。
陈乐望着眼前坦然的,灵与肉皆无隐藏的兴善,觉得恨不起来。
他除了心口绞痛,还觉得体内的血已经被吸gān了。
仿佛是兴善吸的,从今以后她灵肉鲜活,而他成了停驻的gān尸,他对她的爱将拥有gān枯的永生。
一场终了,兴善披衣。
陈乐躺在兔毛毯子望着她动作,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帮她。
直直瞧着兴善穿衣理髻,推门离去。
赫查海到了夏日,门外也有了黑天。
在兴善关门的霎那,陈乐瞥见低低数颗星。
他继续躺着,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仿佛空的,整个人犹如一件物拾。直到夜里的寒气浸透,胸膛发凉,才起身坐了起来。
陈乐伸手抚着毯子,目光也盯着,而后穿衣,出门。
她如意料中,没有留下来过夜,而他亦没有留下来。
斥翁米商队的帐篷架在赫查海部的边界附近,陈乐独自寻去。
他不会斥翁米语,比划了刻把钟,都不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