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字音劈。
“臣该死。”
“臣该死。”
底下一gān人全都只认错,不作答,一个赛一个,比谁头磕得猛和快。
皇帝瞧着他们磕,老二老四那俩,额头都渗出血来,惹得皇帝也觉得自己的额头疼,以手扶额。
这群人啊,因为怕他怪罪就不上报,殊不知流言如水,溪时不堵,汇成大江。
皇帝对着大家发了一通脾气,甚至踢了贺炉倾和贺金倾的屁.股,到了晚上,熊公公伺候皇帝就寝时,听见龙.chuáng龙帐内,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咳嗽。
遭了,陛下的老毛病又犯了,上回犯还是三殿下远征南地的时候,那次差点重得……
熊公公很是担心,翌日服侍皇帝上朝,都是一脸忧心忡忡。
哪知早朝之上,更糟糕的消息。
吏部李尚书联合工部向皇帝奏报——锦城洪涝,江堤溃口,伤亡已逾千人,暂不能完全统计。
皇帝在龙座上想发问,却不可控先咳了两声:“咳——咳——为什么不早点堵呢?堤有隐患,平时巡堤竟无人发现?”
“回陛下。”吏部李尚书执笏奏道,“锦城原先负责管理江堤的水工是南人,但他已归顺我朝多年,勤勤恳恳,升过两次官。《南奴令》下,一朝贬为奴,心中怀恨,隐瞒不报。”
“斩!”李大人话音刚落,皇帝旋即道。
他又咳了两声,伸手拍拍胸,又是一声:“咳!”
皇帝以手捂嘴,暗自窥了一眼,掌中有血。
皇帝将口中血吞咽回去。
“赵乐敬。”他唤刑部。
“臣在。”
“严查此案,但凡涉事心怀不轨南奴,一概治罪。”皇帝努力维持着说完,而后手再次捂住了嘴。
一声低低的,被盖住的咳。
皇帝自然不能让旁人知晓身体不好,但一天天的衰落,旁人却是看得出来的。
中秋节家宴,皇帝努力提起jīng神,却掩不住疲态。
中秋过后,越来越多的官员上奏因为《南奴令》导致的害事,玉京九月二十七日下了这个冬天的初雪,早朝时虽然殿内生起地龙,但皇帝的脸色与殿外的雪花无差。
刑部尚书赵乐敬,今日又有案上奏。
之前日日治南奴,他奏的案子已经够多了,皇帝不太愿意再听:“若还是南奴心怀不轨的事,你自己处置,不用奏报朕了。”
“陛下,不是。”赵乐敬昂首直背,神色肃然。
皇帝原本微靠着椅背,想休养休养身体,见状缓缓坐直。
“臣有奏报。”赵乐敬道,“一事来锦城。其中有一霍户,其父为北人,其母为南人,育有一子。《南奴令》后,霍父多受邻里侮rǔ,崩溃之下,杀妻砍子,自称以此断绝南奴。锦城最类南地城镇,素有“小江南”之称,城中南北通婚多,臣只怕,此案不会是第一桩!”
赵乐敬平生最喜父子天伦,昨日得知此事,他一整个晚上都在发抖,直到现在奏报,手都是抖的。
声音不可抑制的颤。
“臣亦有事奏报。”忽然又有一户部官员站出来,“廖远一冯户,据知经营本城最好吃的包子铺。户主母亲南人,但在二十年前北来,早已北音北相,却不得不羁押成奴。户主极孝,已经跪在州府衙门七日,不吃不喝,写下血书乞母还民。”
“臣也有相关要奏。”鸿胪寺郝大人站出来,“北部十六番部,听闻陛下如此对待南人,思及本部,惧恐不安,次翁米部和如鸥部已派使至京,询问详细。”
“父杀子,儿乞母,米食不全,番部难安。臣以为陛下既得江山,就当守业为重。”竟连太傅元博,都出口劝谏皇帝。
“‘今日刮南风,家家连忙把窗关’。”竟有人在大殿之上念童谣,众臣回首一望,乃是言官孟缄。
孟缄不紧不慢往前走,边走边念:“‘人人畏南字,只敢往东行’。”字句铿锵,深吸一口气,复长叹出,“臣以为,童谣说得对。往南走的人,被bī着倒行逆施,直走到那亡国路上去。臣听闻南末帝死时,血溅了玉阳宫里的蟠龙柱,陛下——”孟缄伸臂一指殿内红柱。“若《南奴令》不废,您可能也要溅上去。”
“大胆!”皇帝忍不了了,从位置上站起来,食指指下,““反了反了,这是朕的天下,还是你们的天下?!”
满朝文武,默然跪倒匍匐。
连之前劝谏参奏的那几个,也额头和巴掌贴地,唯独孟缄,收回右臂,躬身行礼:“陛下,这这是百姓的天下。”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第35章
“咳——”
“陛下!”
“陛下!”
内侍们都涌上去,俯跪的官员们见着皇帝咳了血,亦挪动膝盖往前,皇帝却摆手,用绢帕擦嘴,口中解释:“朕无碍,是被你们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