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儿在主人背后噘嘴:“那奴先去做准备了,今日是新的茶室。”
今天孟缄命他去订茶室,才晓得原先那家已经拆半年了,所以另外订了一家,不熟,想准备充分些。
孟缄颔首:“去吧。”
他与朗儿先到,这间茶室修得jīng巧,临街的卧棂窗倾斜角度巧妙,风过不进来,外头人瞧不见里面,但茶室里的人,却能将街景窥得一清二楚。
将近酉时,孟缄从卧棂窗望下去,柳淼正匆匆赶至一楼,询问门口小二。
孟缄手扶在窗上,唤道:“朗儿。”
唤书童来看。他说什么来着,她舍不得迟到的。
朗儿跟着俯视,嘴里嘀咕:“柳姑娘许是刚好生意忙完了。”
反正他这回去,感觉柳姑娘与从前不一样了。
孟缄轻笑,只当朗儿是嘴硬。
很快听见叩门声,是柳淼被小二引上二楼,入内后两厢坐定。孟缄要为柳淼沏茶,柳淼却抢先提起小壶:“我来吧。”又问,“孟公子想喝南茶还是北茶?”
孟缄稍怔:“北茶。”
“那孟公子喜欢清淡些喝法,还是浓烈些的?”
“淡茶吧。”
柳淼点头,风姿婉婉,手法娴熟,沏成后盏至孟缄面前:“孟公子且饮。”
她笑着介绍,今日用的廖远沏茶法,廖远因为离得南国近,北茶里最为清淡。锦城虽为“小南国”,饮茶上面却类玉京醇浓。
孟缄僵住,半晌未接。想起以前都是他来沏,因为柳淼什么都不懂,他一面沏一面给她讲解,受住她源源不断的崇拜目光。
现在沏茶上面,她已经不需要他了吗?
孟缄不得不承认,今日柳淼沏茶的方法,他听说过,但并不会。
他接过茶盏,浅抿一口,的确比他以前饮的茶更清香清淡。
孟缄尴尬道:“你哪里学得这么多沏茶法子?”
“我的商友哪里人都有,甚至还有南人,他们每个人jiāo我一样,合起来就多了!”
孟缄偏过头去,另起话题:“你近年如何?去年我玉京见着,来不及细聊。”
柳淼语气轻松,如泉水流:“今年生意不错。可能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好。”孟缄饮茶。
茶室内陷入沉默。
良久,柳淼问道:“孟公子你呢?在玉京过得可好?”
孟缄刚好饮完一盏,柳淼及时为她续上,他不禁想到自己在玉京,刚到时金榜夺魁,以为自己真是天下第一,无人能够超越,但在朝堂上待久了,才知人中龙凤数不胜数,他伫立之处,前后左右,又有哪一个不是状元?
就说他所效忠的三殿下,就比他优秀许多。
孟缄从小到大临绝顶的优越感,已经被磨得殆尽。
但他笑答柳淼:“甚好。”
心中挫败,不露丝毫。
柳淼便不知问什么了,她以前有很多话能同追着问孟缄的,现在好像没有了。
孟缄并未察觉,启唇续道:“说来,我在玉京听到了一首好听的曲子。是前些日子宫宴上听的,锦城没有人弹过。”
茶室内有琴,虽然gān净,但朗儿仍用拂尘再扫一遍,调过后,孟缄盘膝坐于琴前,捻拨七弦。
柳淼洗耳静听,果真是天籁曲,听得心驰神往,一曲终了,柳淼痴痴,连鼓掌都忘了。
她伸手揉了下眼睛:“这曲子明明欢快激昂,我却不知怎地听得心中酸楚。”
总觉得曲中有求不得,空欢喜。
孟缄微惊,还是首次听众如此感受,他自己亦感受不到。
孟缄告诉柳淼:“这首曲名唤《人攀明月》,据说是南曲化来。”
柳淼心道,那一定是水底月了。
孟缄又开口:“今日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以后有什么事,记得给我写信。”
他一提这句,柳淼立刻想起没收到任何回信的事。
她疑迟片刻,没有追问,只应道:“好。你的住址改了么?”
孟缄点头,将自己的府邸住址相告,并道:“你下回上京,可以来我家里。”
茶室中的柳淼第一回眸子发亮:“正巧下下个月我要上京,到时候登门拜访!”
孟缄微微张唇:“是几日来?”
“二十七,那时候你在家吗?”
“在的,径直来找我便可。”他笑道,“没来之前,可以多给我写信。”
“好。”不管对谁,只要答应过的事,柳淼从不食言。孟缄返京后,她果然开始给他写信。
并未抱能收到的希望,但孟缄竟然回了。
她与他分享喜怒哀乐,他安慰她的悲伤,与他同喜。
开始一月通信极为频繁,但到了第二个月,又收不到孟缄的回信了。
柳淼这回心思不似从前,她竟不住反思:缘何每次孟缄提出来要通信,却让她先写先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