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认为父亲老了。
可天衍帝落在儿子身上的目光只有一刹,帝王便划开目光,走出御案。他威武的步伐风一般拉开他的锦袖黑氅,带出一种难以抗拒的威严。辛鸾攥紧拳头,目光灼热,只见父王对着满殿的臣子朗声,“祖宗的规矩,孤不会改,朝议的定罪,孤更不会改!就像太子说的,北境十五年qiáng敌不敢南下,闾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闾丘已死,闾家军队覆没,河朔以他为愧,诸位,你们该放心了,也该收手了。”
仿佛是金铁的低鸣,一席话卷起臣子心中猛烈的风bào。
天衍帝没有再等群臣的议论,一手叩在御案上,“传我王令。”
秉笔的内监于丹樨下跪倒。
“闾丘嘉祥因狱法山之过,一脉籍没抄家,永不任北境之主,男子逐出神京,三代内朝廷永不录用。”
帝王金口玉言,一字一句震得人心口激dàng。
紧接着,天衍帝道,“然孤念闾丘多年功高辛劳,以其‘忠嘉’之名赐名北境忠烈祠为‘悯嘉寺’,同时准太子所请,待闾丘二女成年,千金为聘,做我高辛氏的儿媳。”
作者有话说:
【1】梓童:王后
第13章手足(1)
夜里雪下得愈发的大了,天地都混沌。
王庭西苑因着是几十年的禁宫,入夜之后十分安静,只能听到落雪的簌簌声,段器陪同着辛鸾站在温室殿外的宫墙根儿的yīn影下,安静地朝着东边儿望着,耳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宫外铳pào的鸣声,想来神京的百姓兴致很好,宫里的宴席都散了,他们还在庆祝。
这里是天衍帝入秋后移居的寝殿,辛鸾今夜问过父王的安,没有急得回东苑,而是没有声张的等在殿外,为了不引人瞩目,还特意选个个yīn影死角。
段器习武多年,目力极佳,他看着东边的御道眼波一动,“殿下,来了!”
辛鸾哈着气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厚底靴踩着新雪向外张望,果然,他看见一列禁军一列内侍簇拥着一顶抬舆而来。内宫中有特旨赐乘抬舆的人不多,他认出人来,立刻面露喜色地迎了上去。
而领着抬舆的小内监眼见着陛下的寝宫近了,冷不防僻静处突然拐来太子殿下,惊了一番,刚想行礼,只见那个被白狐狸氅子裹得像个丸子一样小人儿,一步一脚印地走上来,粉妆玉砌的小脸上忽地露出笑意,伸出手指先在嘴边嘘了一声。
小内监的膝盖打着弯儿,喉咙里刚要唱出来的“殿下万安”忽然不能确定要不要喊出来了。
抬舆里的人耳里极佳,闻声威严的声音顷刻间传来出来,“什么事?”
内宫里的人似乎对抬舆里的大人物多有惧怕,小内监停下抬舆,瞪着眼左顾右盼。
辛鸾笑嘻嘻地答,“叔父,是我。”
抬舆里沉默了一刻,紧接着,刚刚不近人情的声音和缓起来,隐隐还带着融融笑意,“就知道你会在哪里等着。”说罢,轿帘被人从内部掀起,济宾王弯腰走了出来,甫一照面,他仍板着脸,“阿鸾,刚才在长信殿上胆子不小啊,在一班老狐狸面前耍心眼,你父王的话也学会顶嘴了。”
辛鸾才不怕他,罩着宽大的风毛帽,嘻嘻笑着上前去扯叔叔的袖子,让他走过来些。
济宾王看他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懂,立刻招随驾的钟叔来,钟叔会意,送上一包沉甸甸的小锦囊。
那小锦囊里装的是实打实的金铢。
辛鸾这个东宫太子是真的惨,他每月的用度是由宫里支出的,但其实真正他可以支配、不必报备的钱少之又少,一堆人看着他,有时候想在市井买一坛醉泥螺来吃都要废很大的周折,自由程度还不如辛襄这位公子。而济宾王为人不苟言笑,对这个侄儿却亲厚非常,许多体己事都替他想着,从太子上学开始,节假日上总要偷偷给送他零花钱接济他,也不声张,这么多年了,天衍帝不知道,就是连辛襄也不知道。
而禁军和内侍雪夜里就这么被晾了两排,眼观鼻的对这叔侄俩神神秘秘的对话胡乱揣测,反正任谁也想不到,太子半夜堵人不为别的,只为了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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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根下雪落斗篷,辛鸾看着那小锦囊,眼睛霎时亮了,立刻敞敞亮亮地躬身,“多谢王叔!”
“诶,不急……”
济宾王笑他,手指挑着那锦囊的绳结,在他伸过手拿时又快速地收了回去,轻轻道,“先跟殿下商量个事情。”
辛鸾努力把目光从那小锦囊上抬起来,一脸讨好的笑,“王叔您说!能办的侄儿都办。”
济宾王低头看着这个没长大的孩子,语气郑重毫不含糊,“臣听说今年的比武章程是殿下和兵部定的,不论出身,二十岁以下武士都可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