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蔓任他行事,并不排斥,忍着笑打趣,“和我一起?你不回中都了?”
从南到北,跨越万里,她和他......似乎总能聚到一起。
现在靖儿去了全真教,“自由之身”只剩下她一个,他,还是舍不得走吗?
陆洪勾勾嘴角,在旁人察觉不到的角度,眼底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神色。
中都,当然要回,但是,他不能一个人返程,他必须带走她。
余蔓微微仰起脸,望着远方的树梢,还有树梢上灰蒙蒙的天空,一扫之前的烦闷,眼神轻快,跳跃着星芒。
她用好奇的语气,轻轻问:“你会说女真话吗?”
陆洪温柔地看着她,“会,我说给你听。”
“撒呼伦吐窝里多......巴巴德散沿......”
他很高兴她对他感兴趣,也很愿意满足她的好奇。
“......笔细布海拉太......”
他还可以借此机会对她说一些时机成熟时才能说得话。
“你在说什么?”余蔓皱眉,看陆洪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
陆洪微笑沉吟,柔声解释给她听,“我在说,冬天下雪,白雪皑皑......”
“是这个意思吗?”余蔓小声嘀咕,怀疑不减。
“就是这个意思。”陆洪认真qiáng调。
他没说谎,开头那两句就是这个意思。
“刚才那句呢?也是讲下雪?”
陆洪一怔,顿时心跳漏掉一拍,“你听得懂?”
看到陆洪脸上的惊诧表情,余蔓眯起眸子,一副“果然有猫腻”的模样。
“听不......太懂。”她拖着调子,意味深长。
前面的都听不懂,只有最后那一句,似懂非懂。
两颊染上红晕,陆洪避开余蔓的目光,喃喃道:“你会说女真话。”
“不会。”余蔓摇头,一脸无辜。
听不太懂,说,又不会,陆洪心中的疑惑加深,觉得自己好像离真相越来越远。
余蔓仔细想了想,又郑重改口,“不能说不会,也不能说会。”
她竖起食指,伸到陆洪面前,“我会唱一支歌。”
陆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能唱给我听吗?”
余蔓羞涩地笑了笑,一边回忆一边开口清唱。歌词只有几句,在她生疏的唱腔很快就结束了。
陆洪拍着胸脯赞叹不已。
“是讲......进山打猎的勇士?”语气有些不确定。
她唱这支歌谣的时候,自带很重的口音,他只能听懂零星几个词。
“进山挖人参的勇士。”余蔓认真纠正。
陆洪愣了愣,扶额大笑,“你从哪儿学来的?”
“梦里。”余蔓得意地说。
陆洪沉吟,“你去过东京,还是上京?”
他了解过她的身世经历,牛家村私塾先生的女儿,父母双亡,未婚,会舞刀弄剑,离家五六年。而他遇见她,是在蒙古境内,说不定......她也曾游历过东方。
余蔓摇头,“没去过。”
“那一定是有人教你。”陆洪笃定地说。
教她这首歌谣的人,会是个男人吗?
余蔓笑了笑,思绪起伏,目光慢慢飘向天边外,语气让人捉摸不透,“也许我上辈子,喝过混同江的水。”
前面就是牛家村,陆洪刚甩出一鞭,驱马进村,听到这句,动作一滞,第二鞭没挥出去,举着手愣在那儿。
“不用进村,继续往东走。”余蔓从他手里抽出鞭子,把马儿赶回正途。
陆洪放下手,静静地注视着余蔓的侧脸,从心底发出至眼底翻涌的爱惜之意,好似不尽不竭。
她这辈子,也可以喝上混同江的水,他如是心想。
牛家村东边的一处山岗,马车停在山下,不远处有两座坟,是包惜弱父母的坟。
墓碑上的字被风雪填满,余蔓跪在墓前,用指尖一遍遍描绘,化开刻痕里的积雪,让字迹重现。
她说回家看看,就是回父母的坟前看看。
靖儿暂时不需要她照顾,家没了段天德也死了,她决定远走,不知下次回乡是何年何月。
陆洪见墓碑上写着“慈父”“慈母”等字样,便知这是余蔓父母的坟茔,忙整理衣冠,恭敬地拜了三拜。
而后,他在余蔓身边单膝跪下,低声劝道:“地上凉......”
墓碑的落款上还有最后一小片积雪,余蔓趴在地上专心清理。
陆洪不再打扰她,安静地陪着她。
终于,刻痕里的积雪全部清理gān净,余蔓起身跪直,低头瞅瞅泛死灰色,已经不听使唤的右手,正要长出一口气,就在这时,面前出现一双大手,带着热烈的温度以一种非常柔和的方式,包裹住她冻僵的右手。
“惜弱,我求你,跟我回中都。”
“我今天,对天对地对令尊令堂发誓,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绝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