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女先生隐约也听懂了,眼前这位谢大小姐是恨不得她能闹大呢,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声。
也说不定,她早就在这等着她呢。
她隐忍了半晌,此时终于克制不住,站起来哑声质问:“你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说实话,起初听了邱德的死讯,她的确松了口气,甚至暗自庆幸,打算就此息事宁人。
任由老母亲闹一阵子,以后全当没这个人,没这回事,平安度日。
呵呵,这样的祸害,死了最好。
可是,认领尸体时,衙门差役却非要告诉她,谢家大小姐指名道姓地说了,这个人是因为对她不轨而死的,甚至,让他务必告知死者的家眷这些消息。
还警告她,不要去妄想伸冤,若真的论起来,是她弟弟图谋不轨潜入红湖寺,自己倒霉出了事,那位受惊吓的侯府千金才是苦主,宽容大度放过了他们,别想不开去得罪人家。
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不是好东西,但也绝对不敢gān这种jī鸣狗盗的事情,更何况,那个和他死亡有关的人,恰恰还是她曾经开罪过的学生。
而她又深知,这位谢大小姐,绝对不是什么心胸豁达的人。
这会是巧合吗,凡此种种刺激下,邱言当然是觉得,谢兰庭是刻意挑衅她。
认为她面对弟弟的死,会逆来顺受,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就是我弄死了你弟弟又如何,你我天上地下的身份,你连状告我都不敢。
她又惊又激怒,随之出现的,还有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惧。
有些人就是没人性的,这种得意忘形嘴脸的人,她不是没见过,她会害怕被谢兰庭报复。
以前,她定然会直接到衙门击鼓鸣冤,闹得人尽皆知,叫她名声尽毁。
兰庭侧首微笑:“我没想到,先生你居然会选择来找我。”
邱言冷然不语,按照她原先的性子,定然会按照对方的计划行事,可是,也同样拜她所赐,她不得不考虑到,得罪这些贵女的后果。
兰庭绵长地叹了一息,倒是她考虑不周,忘了之前那一遭,兴许是将这位傲气的女先生吓到了。
“既然您来找我,也不能白来,”她改变了主意,摆出自诩最柔婉的神情,口吻温和,抬起一只皎白的手指:“我愿助先生,公道与名利二者皆可得。”
邱女先生神情微滞,半晌木然抬起头:“你要我做什么,现在去衙门伸冤吗,你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兰庭伸出白皙的指尖,无聊地划过空空的桌面,声音绵软,宛然道:“唔,现在可没用啊,你连证人都没有。
先去从你弟弟入手吧,去查清楚他和什么人往来,被什么人收买,你就可以去告了,学生我会帮你的,先生。”
一个柔弱斯文的女先生,孤身犯险为枉死的弟弟求得一个公道,即使邱德罪大恶极,而兰庭再大度的说两句好话,邱言就不会受到任何波及。
多好啊,盛京城内茶余饭后的谈资,有女先生,有凶杀案,有贵女,一定一定会很有意思的。
邱言将信将疑地望着她:“你说的是真的?”
“我不是好学生,也不是好人,”看着邱言惊变的脸色,兰庭才收起顽劣的笑容,语声舒缓道:“但毕竟死一个人也不容易,这个承诺我会遵守的。”
邱言眸光渐渐黯淡下去,再不敢多言的,四肢冷寒浸浸。
兰庭认真地考虑一时,手指抵着下唇,笑语晏晏道:“对啦,先生,最好是在我的及笄礼后,这么风光的日子,我希望他们都在。”
闻得此言,邱言身体微震,她迷茫又恐惧地看着谢兰庭,这话说得,像是一个天真而恳切的乖孩子,期盼着阖家团圆。
人家希冀和睦团圆,她约莫是想发难吧。
眼见着兰庭起身要离开,邱言抬声叫住她,呐呐地问道:“你既然都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为什么还要我自己去查,去告……”
回答她的,是兰庭的笑而不语。
“你、你……”邱言面色瞬间苍白,瞳孔骤缩,脚底窜起一股极端彻骨的寒意,整个人又好似是陡然被迎头砸碎的冰雕一般。
她直勾勾地望着兰庭,手指颤抖地指向她,双目充血,声音高亢嘶哑:“你要我也死!”
少女起初的计划里,就是把她当成棋子,若是幕后黑手恼羞成怒连她也杀了,对于兰庭来说,正中下怀,引出对方不说,还能加重罪行。
她自己除了开始被无辜状告,则可以完全置身事外,乃至最后只要一句,我不计较先生的污蔑,就可以为自己赢得一个好名声。
而她邱言,身为传业授道的先生,有那么一个恶贯满盈的弟弟不说,甚至还为了他,去状告无辜良善的被害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