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庭安静地坐在原位,单薄的脊背僵直着,一呼一吸间,尽是浓稠的凝滞的不安,她快要被压的窒息了,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去不掉。
“你但凡有点脑子,就知道该怎么做。”谢桓兴奋异常,不住地高声道:“谢氏小姐,阳衡县主,大都督夫人,都是我的女儿,是你啊兰庭,谢兰庭!”
这畅快的声音,回dàng在书房,放肆又开怀,他仿佛看到了来日,又恢复鼎盛的谢家。
兰庭扪心难安,收紧了下意识痉挛的手指,缓缓地地垂下头颅去,神情格外的狰狞起来,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掐出四道月痕。
在没确定真伪之前,她选择杀掉赵晟风,就已经做出了抉择,她不想让别人听到这个秘密。
她以为,自己在谢家人面前无坚不摧,更加不会败于不忍。
没想到,却如此可悲的,竟然屈服于自己无端的恐惧,失去火泽的恐惧。
到了晚上,月光稀薄,乌云浓重,凉意朝四下渐渐蔓延。
“今天看她,倒是急匆匆的,这是去书房和您说了什么?”连氏服侍谢桓宽衣,他们夫妻关系渐渐缓和。
赵晟风被流徙之后,她很久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谢家丢了大脸,现在又开始讨好谢桓。
“这个不孝女,她居然说,我会有报应的。”这么不成体统的话,也就谢兰庭说得出来,谢桓回来细细一回忆,虽然这次没有吃亏,还是被气的够呛。
“这孩子不懂这些。”连氏没当一回事,听见谢兰庭不是去告状自己探望如意,就松了一口气,没有特别关心,随口敷衍道:“她一个丫头片子,什么都是想当然的。”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谢兰庭的用处,可比她不争气的儿子qiáng多了。
是否因为,唯有谢兰庭不是她教养出来的,谢桓盯着连氏姿态柔顺地为他脱去官靴,陡然生出了几分嫌弃来。
谢桓才坐在chuáng上,猛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微亮,骤然站起身来:“新的婚书准备好了吗,给她送过去,让她好好瞧瞧。”
倘若谢兰庭脑子还是好用的,她会明白,什么才是对她好的。
曾经,有无数人在他面前懊恼痛苦,甚至以头抢地,磕到头破血流,比如涉澜江一战里,那些关闭城门的部将。
最后,面临偌大功勋的诱惑,还不是掉了两滴眼泪,就耀武扬威的,跟随他进京受赏。
“哈哈哈哈哈……一个rǔ臭未gān的huáng毛丫头,真以为得了那些人的区区欢心,就能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还不是,照旧要屈服这些私欲啊。”
能够让人却步不前的,从来不是那些明面上的东西,而是她所贪图的、在乎的,然而,每一件又和利益有所牵扯。
他不信,谢兰庭能够舍弃那些荣华富贵,能够舍得将大都督夫人这个位置平白让人。
不舍得、舍不得、舍得不?
“当然是不能舍得了。”谢桓面上如释重负,很得意又很畅快。
于是,他这一晚睡了很好的觉,前所未有的舒心。
作者有话要说:兰庭:粑粑,最后一个好觉,好好睡
谢桓:艹
连氏:破罐子破摔
啊,撒花花
第76章坦白
兰庭抱着膝坐在熏笼边,不愿说话,手指jiāo叠在一起,垂着眼帘,唇瓣轻轻抿起。
碧釉在外面与人说了什么,随后进来说:“小姐,宛华堂的婢子拿了东西过来,说是伯爷吩咐送给您的。”
“放在桌上罢。”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双手撑着额头,闭紧了眼睛,一言不发。
红霜进来时,倒是看到了桌子上的东西:“小姐,怎么是两封婚书。”
“婚书?”兰庭浑然一震,她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抬手撑着凳子站起来,扑到了桌子边沿,指尖所触摸到的,是两叠婚书。
两封婚书,一封烧坏的,一封崭新的,新的婚书比旧的看上去,要jīng致漂亮许多,都是红底洒金的纸笺,都写着她与薛珩的名姓,以及生辰八字。
谢桓如此有恃无恐,不过就是自信,她不敢与火泽坦然相对了。
她可以、可以装作一无所知。
然后,哪怕火泽日后知晓,只要他们成婚就好了。
他会原谅她,即使他怨恨谢家,他也会对她有所怜惜。
“小姐,这下可就不用担心了。”碧釉喜滋滋地说。
她可是见到过,小姐听到婚书毁坏时,脸色都变了的模样。
兰庭缄口不语,只是低眉打开被毁坏的婚书,字迹是熟悉的字迹,指尖徐徐滑过上面的墨字,乌睫颤动。
直到触及墨色的烧痕时,她若有所思,才轻声自语了一句:“原来如此,怪不得。”
她知道,她太知道,火泽是如何的待她,他这样周全又温柔的一个人,多般殚jīng竭虑,不过是为了护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