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啧,瞧你啊,一本正经的就更讨厌了。”秦怀龄佯装微恼地哼笑一声,他yīn阳怪气的着实很不是时候。

  薛珩先是投来狐疑的一瞥,继而正色道:“殿下先请更衣,我与兰庭至正堂叙话。”

  小厮引路去侍奉秦怀龄更衣,薛珩一上了演武场,眼中就没有了三殿下,只有他的对手。

  “怎么突然回来了?”薛珩见到她,随手将横刀放回桁架上。

  “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和你说。”兰庭脸色略微苍白,连声音也是冰冰凉凉的,像是被秋雨冲洗过一样。

  唯有唇瓣与眼角如桃花一般洇红,站在一株银杏树下,宛若一簇新荷风仪玉立。

  “好啊,那就去正堂里吧。”薛珩负手走在她的身旁,对即将到来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这种打扮了,乌发俱是束起,露出了雪白秀美的后颈,薛珩眼尾微微下垂,极快地眨了下眼。

  “看你淋了雨,先去更衣罢,我记得你最喜欢喝鹿梨浆,让他们采买了很多回来。”即使她始终低垂着头,薛珩也已经察觉出,她今天的不对劲。

  薛珩没有问她,只是先絮语试图安抚她。

  “多谢,不过,不必了。”兰庭克制地抬起手,指尖压了压眉尾。

  “你我何至如此生分,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情?”薛珩开玩笑般地试探道。

  “我的确是有要事告知你。”兰庭心里有鬼,在他面前绷紧了神经,只能将紧张压下去,故作镇定。

  “是吗?”薛珩随手秉退了侍女,只剩下他们两人,他笑了笑,莞尔道:“那我只好洗耳恭听了。”

  事到临头,兰庭却不知道,她该说什么,或者说,该如何开口。

  “让我亲口告诉你,你听我说。”兰庭反手握住他的衣袖,她的手指骨节泛白,攥的很用力,随即低下头,将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兰庭……嗯?”头顶上薛珩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一点沙哑:“我在听。”

  “这个,先给你。”兰庭松开了手指,从衣襟里抽出了一封被烧坏的婚书,这是薛珩亲笔所写。

  “该结束了。”兰庭恍若溺入水底,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但又格外清楚自己所吐露的每一个字,嗓子似乎哑了一般,带着哽咽的音调,可是眼睛里却一滴泪都没有,眨了眨眼,还是没有泪落。

  “这个呀,我想着并不是什么大事,”薛珩自是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破损之处,一如既往清清淡淡的口吻,却格外的令人安心:“放心,婚事不会有任何的意外的……”

  “我是说,”兰庭哑着嗓子打断他,勉力使自己看上去镇定一些:“你我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一切的一切,都被无名的怪物所吞噬,她平静的说出,自己最不能够接受的结果。

  绿窗外悄悄地漫进来湿润而芬芳的气息,那是廊下所植的大丛白鹤仙,正在雨季里大捧大捧的绽放,一点一点的安抚着他们翻滚的血气。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说到后半句,薛珩一贯低沉的声线,已经带着不易察觉的微愠:“还是说,另有合心意的人了?”

  若是寻常,兰庭定会笑着反问他,若是她移情别恋,火泽会如何?

  但是现在,她不该问,也不可问。

  没有余地了。

  兰庭眼中泛起水光,眼尾透出一层薄红,将澎湃的心绪压了又压,才克制下喉头的哽咽郁气,将将吞咽下去。

  不知就里的薛珩在此刻的温柔,更令她几欲潸然泪下,炙热的羞愧,足以将所有的眼泪烤gān,让她微微的咬紧了牙。

  临窗外花随雨落,她却只能字字如刀:“火泽,我父亲谢桓……涉澜江一战是我父亲,是谢桓主战,是他,下令闭城。”

  此间檐下青青湘帘半卷,高几上一捧卷翘柔嫩的百合花,倚靠在花瓶中,薛珩端坐其下,正敛着深邃的双眸,缄默无言,神色更是不辨喜怒。

  “他在杀人,而你却在救我。”兰庭断断续续的说,她目光闪烁,不敢去看薛珩的眼睛。

  倘若,唯有这一桩,兰庭只会大骂谢桓倒是才对。

  薛珩抿了抿唇瓣,一口温柔的扶桑话,显得很多情,他站起来俯身扶住她的双肩,从容不迫道:“我救你,与什么你父亲毫无gān系,算是当初将你的生恩还完,你也不要愧疚,这不是你的错,我自不会因此舍弃你的。”

  他了解兰庭,倘若她先得知,必然是要愧疚至死的,兰庭就是这般的性子,过刚易折,他十分了解。

  他们已经尽力了,他们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

  谢桓该付出的代价,他会为之索回,但代价不是兰庭来付。